“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告诉我冥玉的存在，就是为了在复生仪式上动手脚，好让你自己离开这儿？”我心痛如绞，无法接受这个顶着忘尘面孔的人，竟然拥有如此歹毒的心肠。
玄清子梗着脖子说：“没错儿，你说对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帮你复活楚弥深！不妨告诉你好了……”他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头发，强迫我看向他凝聚出来的那团魂魄，疯狂地笑道：“其实你之前看到的灵光，根本就不是楚弥深的，是我的！”
“我真是信错了你。”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口被插了一刀。
雷声滚滚，眼看着天谴就要降临，玄清子却反而将我推向一边，以手指天，狂笑道：“贼老天！今日我屠尽村内三千五百七十八人，你要如何惩罚我？哈哈哈哈……你惩罚不了我！我会消失，活下去的，将是三千五百七十八人的融合体，以及我的一点灵光！你找不到我，罚不了我，啊哈哈哈哈……”
这人疯了。
我趁着他得意忘形的机会，快步冲向那团魂魄，以手虚握，厉声道：“玄清子！你不让弥深复活，那你自己也不想离开这儿！”
我不会聚灵术，但要毁掉这一团由碎片组成的魂魄，再容易不过了。只要我手上轻轻一用力，他的阴谋就彻底泡汤了！
既然希望以灭，那就谁都别想好！要留一起留！
玄清子骤然色变，想发作又怕我真的毁掉那团魂魄，只要强压着愤怒摆出求饶的姿态来，哀求道：“别别别……千万别！你要是捏下去，那三千多个人可就都白死了！反正他们也活不过来，不如让他们死得有意义一点儿行么？”
“放屁！”我被他的无耻狡辩给气得骂了句脏话，恨恨地说：“告慰他们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让你得逞！”
“我把肉身让给楚弥深总行了吧？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他再死一次？”玄清子故意装出无奈放弃的样子。
我冷笑：“你当我是傻瓜么？你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让我怎么信你！”
闷雷滚滚，几乎就响在头顶。我冷眼看着玄清子慌张的神情，心中就有一种复仇的畅快感觉。我不介意跟他一起挨雷劈，反正我也离不开这儿了，能在临死之前看到他遭受惩罚，也算一桩快事！
玄清子试图偷袭，然而我反应比他快，手指微一用力，魂魄就有溃散的迹象。他的脸色也跟着白了很多，连连告饶，求我别再几乎破坏魂魄。
我忽然想到，这团魂魄之中既然藏有他的灵光，那是否就意味着，魂魄受损，他的本体也会受到影响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他不敢强攻的原因了。
电闪雷鸣交织，天劫随时都能降临。
玄清子急了，又不敢出手，原地绕了两圈忽然停住，盯着我的眼睛，用忘尘的声音慢慢地说：“我为你抵挡天劫，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现在好不容易有重生的机会，难道你也要来破坏吗？沐灵犀，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虽然明知道这是玄清子的计策，我还是无法面对这样的质问，心神动摇，瞬间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魂魄已被夺走。
玄清子得意狂笑：“我看你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说着，就将魂魄朝着那具肉身塞去。
“轰隆……”
劫雷降下，刺眼的电光让我瞬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遭受了强烈的撞击，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
祭台虽大，但我飞行的距离显然已经超出了边缘。坠落，是必然的。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心里并不觉得害怕，只是不甘心，没能亲眼确认玄清子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天罚还是来得很及时的，他应该不会逃过去吧？可千万不要让他逃过啊……
撞击，到来。
我甚至清楚地感受到了魂魄离体的瞬间，看来这次我是真的死了。这样也好，至少我不用在这个被诅咒的村子里，慢慢地疯掉。反正弥深已经无法复活，我也无法离开这里，是死是活，其实都没有关系。
我的心里，一片平静。
我感觉自己的灵魂越飞越高，最终停留在一个金光朦胧的空间当中。
忘尘就站在我的面前，带着歉意的笑容。
哦不，我其实也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忘尘还是玄清子。
“对不起，我没能遏制住他的那些阴暗想法。”忘尘开口道歉，目光真诚，不带丝毫伪装。
我终于确认，他的确是忘尘。
“这不是你的错。”我哭着说：“你牺牲自己救我，我永远都记得你……”
“其实我也有私心。”忘尘笑得坦然，“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爱上我，但是我也没办法接受你有一天会彻底忘掉我……所以替你死，是我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至少这样你心里永远都会有一个属于我的位置。”
“傻瓜……傻瓜！”我泣不成声。
忘尘还是在笑：“别哭了，让我最后记住你微笑的样子，好吗？”
我赶紧抹掉眼泪，努力挤出笑容，虽然心里知道这幅表情肯定比哭还难看。
不管是真是幻，他既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就一定要做到……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忘尘又说：“在我消失之前，让我抱一抱你好么？”
我点头，眼泪又不听话地落下。
他走过来，做出拥抱的姿势，却无法真正触碰到我。我眼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溃散，只觉得揪心揪肺地难过，甚至有种连心都被挖走了一块的感觉。
他说的没错，从他舍命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无法忘掉他了。尽管无关爱情，但我心里的确有一个角落，是属于他的。
只属于他。
永远，永远……
“灵犀，谢谢你，我很满足……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所以你也不要责怪自己。你的未来还很长，要好好活下去啊。”
这是忘尘彻底消失之前，最后说的话。
我眼看着他随风飘散，只剩下最后一小点米粒大小的金光，兀自在半空中闪烁。转瞬之后，飞速黯淡，直至彻底熄灭，消散。
我知道，那是他的灵光。
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忘尘真的又出现了，他在最后关头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选择自我毁灭。
这个善良到痴傻的家伙，临死还不忘了劝我好好活下去，还特意嘱咐我不要自责……真是个傻瓜。
虚空深处，忽然有人低声诵念佛号，那声音也莫名地让我觉得熟悉。
我原本是万念俱灰什么都不想再理会的，但是在想起忘尘最后的叮嘱以后，还是缓缓起身，擦干眼泪寻声走了过去。
忘尘牺牲自己救了我两次，我不能随便放弃自己，我必须得积极、努力，连着他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迷雾深处，佛光万丈。
地藏王菩萨立于莲花之上，面容慈悲。
“地藏王，求你救救我，救救弥深！”我跪倒在地，诚心祈求。
地藏王菩萨缓缓摇头：“你现在见到的，不过是我先前在你阿赖耶识当中埋下的幻象而已。这幻象不具备任何能力，只能引导你探索自己的内心……无论你想做成何事，都必须得先学会掌握自己的能力，弄明白自己的心……”
“我不明白。难道我看清内心就能让弥深复活了吗？”阿赖耶识又是什么东西，我真的不懂。
地藏王菩萨闭目不语，身体慢慢消失，只剩下原本踩在脚下的红莲。我看着那火红的颜色，脑海深处忽然有种被针扎过的感觉，隐隐地，想起了许久之前的经历……
冰山地狱之中，我受尽鞭打，皮肤绽裂，血液凝结在伤口处，形成诡异而美丽的纹路。
那时的不公、不甘、不愿、愤恨、隐忍、妥协……诸般种种全都涌回心头，触动着我，让我感觉自己似乎突破了什么。
再回神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竟然又出现了红色的纹路。蜿蜒缠绵，像极了地藏王脚下的红莲花。
心底里，似乎有数不清的情绪剧烈翻涌，我终于压制不住，仰天长啸，熊熊业火自我体内腾起，瞬间将周遭一切吞噬干净。
我醒来，心念刚动，人就已经飞上了祭台。
那里，安静地躺着两具尸体，一个莹白如玉，一个焦黑如炭。
莹白的那个，自然是冥玉新造出来的。焦黑的，则是死于劫雷的玄清子。他的脸已经面目全非，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这反倒是让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在心里把他和忘尘划成两个人。
被他凝聚出来的魂魄，已经溃散，却没有消失。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选择。
弥深的灵光从我心口中飞出，安静地悬浮于空气中，却没有做出更多的举动，似乎只是为了提醒我，他仍然存在。
但是他不想左右我的选择。
救，或者不救，全在我一念之间。
我只犹豫了半秒，就做出了决定。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弥深的灵光和那些碎片融合，红莲业火只能毁灭，无法在这种时候帮我。
我朝着那些魂魄碎片跪了下去，恳求道：“若你们仍有灵念，请看在我也算帮你们报仇了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