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夜幕几乎将整个护国寺包裹了起来,宁静中添了几分凉意。方才还热闹的竹林一下子陷入寂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显得阴森恐怖起来,连着手臂上的伤口都格外的疼。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夏侯绛捂着伤口走远了些,才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中停了下来,忍着痛将左肩的衣服褪下,然后用匕首从贴身的裙子上割了一块布,用嘴咬着一头,再用右手简单系上。
血暂时止住了,她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汗珠,拿着那卷经书起身沿着原路往山下走。好在她今天穿的是桃红色的衣服,沾上了血迹在夜色中也不明显,一路上也没人注意到她。
禅房里灯火如豆,静谧幽深。夏侯绛一进门就看到宣和郡主坐在靠左边的蒲团上翻看经书,面色并不好看。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测了测身子,尽可能地挡住母亲的视线。万一被发现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宣和郡主见过玄阴大师之后似乎并没有解开心结,手中的经书也看得心不在焉的,盯着一个地方半晌没动。
夏侯绛微微欠身,宣和郡主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稍稍打量了夏侯绛一眼,也没有留意到女儿身上的异常,只是对女儿的行为举止略有不满,遂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道:“你这孩子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斋饭也不曾回来吃,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听这话的意思是……母亲并未知道她去了哪里?
夏侯绛偷瞄了一眼旁边神态自若的云溪,便知道没什么大事,她向宣和郡主扬了扬手中的经书,装作喜滋滋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刚跟几个小师傅讨论经书呢,不料竟这么晚了。”
“你何时对这些经书感兴趣了?”宣和郡主面露疑惑,显然不相信。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的眼睛!”夏侯绛吐吐舌,故意装出一副被揭穿后的窘相,“下午我听寺里的小师父说放生池里的鱼和乌龟打起架来了,我就去看了看。哪知那乌龟行动迟缓,鱼儿又灵活,久久不能消停,所以……”
“住嘴!真是没个长进!一只乌龟跟鱼争食打架关你什么事?值得你去看一个下午?”宣和郡主一脸嫌弃,但略一沉思后却面色稍缓,大概觉得女儿去看那些无聊的鱼龟打架总比到处惹事生非的强,所以也不计较了。
夏侯绛耷拉着脑袋作反思状,脑袋瓜里突然就想起来下午求的那支签,便趁机转移话题道:“对了,娘,您下午去见了玄阴大师了,玄阴大师可还好?是否已经解出那支签来了?”
未料宣和郡主听后突然脸色大变,声音沉闷的说:“绛儿,你就当不曾求过什么签,也不要再问了。”
“是寓意不好吗?”夏侯绛忍不住好奇道。她倒不是在乎那支签的内容,而是想知道母亲这般惆怅的原因。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有失分寸,她忙又宽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求神问佛这种事,如果结果好,的确能给人以安慰,若是不好,岂不是给自己添堵?信则有,不信则无,索性就不要听信了!”
“绛儿!”宣和郡主突然叫住了她,“我说了不许再提!”
“是。”夏侯绛压下满心的疑惑不再继续追问。
既然宣和郡主这样说,那支签必定没有什么好寓意,否则她也不会如此讳谟至深。所幸夏侯绛本不迷信,对这事也看得开。
宣和郡主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妥当,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对那支签的担忧与恐惧。过了一会儿,她说:“绛儿,今日我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你也早些安置吧。”
宣和郡主这话正合夏侯绛的心思,眼看着母亲回到了自己住的禅房,夏侯绛才赶紧将门关上,转身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咬着牙一面将紫衣男子给的药递给云溪,一面压低声音说:“赶紧过来帮帮忙!”
“小姐……你受伤了!”云溪惊得捂住了嘴,看着夏侯绛右手臂上殷红一片,大惊失色,“发生什么事了?”
“先别管那么多,我都快疼死了!”夏侯绛利落地脱下外套,“刚才在林子里遇到歹人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到处乱说,尤其不能让母亲知道!”
那伤口不是很深,且经过夏侯绛的简单处理,已经凝血了。但是这么一只洁白无瑕的玉腕上突然多出一道狰狞可怖的口子,任谁看着都会担惊受怕。云溪半是心疼半是担忧道:“可是你都伤成这样了,夫人她能不发现吗?”
“没关系,我小心一些就是了。只要你我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方才不是也没露出破绽吗?”夏侯绛咬紧牙关,一面安慰云溪,一面咬紧牙关忍受着敷药后带来的刺痛。
云溪一边红着眼眶为夏侯绛上药,一边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地责备,涂完药后又将药瓶和带血的衣物收拾干净,最后找了件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
晚上伤口疼得厉害,房间里也异常闷热,夏侯绛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后山的情状。无缘无故被卷进一场血雨腥风里,怎么可能还傻傻的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对那两个男子的来历不感兴趣,若是再见到也要装作不认识,甚至报复一番,可静下来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件事处处都是蹊跷。上护国寺只有一条路,而且由寺里的僧人日夜把守着,紫衣男子和青衣男子可以借着烧香的名义上山,可那些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杀手又是如何混进来的?如何做到不被其他人察觉?究竟是有人密谋许久,还是护国寺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再说那青衣男子不通人情且傲慢,心气跟武艺不相上下,绝非一般的护卫,也不是一般人就能驱使的,而他对紫衣男子的维护却拼尽了全力,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而且他们的着装与仪态也表明他们身份并非泛泛之辈,但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至于他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仇怨能被那么多人追杀……这些问题都成了一个个疑团,压在夏侯绛的心里。
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云溪,可是夏侯绛不告诉她,她也只能干着急。
二更时分外面又下起了大雨,卷走了空气中的闷热,伤口也疼得有些麻木了,夏侯绛才渐渐有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