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护国寺回来后,宣和郡主非但没有解开郁结,反而更加愁眉不展。夏侯绛旁敲侧击的问了几次,宣和郡主不仅没有告诉她原因,还推说自己要清净几天,让夏侯绛没事不要去打扰她。夏侯绛思忖着自己的伤还没好,担心常在母亲面前晃悠会露出破绽,宣和郡主的态度正好合了她的心意,乐得没有管束,便成日窝在清风阁一面养伤一面整理琴谱。
尽管生在武将世家,但因为夏侯羡的事情,夏侯渊夫妇都不允许夏侯朗上战场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亦不允许身为女儿身的夏侯绛习武,只盼她能够像那些文官家的女眷一样安安分分做个大家闺秀,平平凡凡过一生,无灾无难。夏侯绛是个明白人,但也深知自己身为靖山侯与宣和郡主的掌上明珠,一举一动都倍受瞩目,稍有不慎便会成为父亲的同僚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成为京城官眷圈子里的笑话,所以这些年来,她除了偷习武功,也按照父母的意思学习琴棋书画,虽算不上什么名动京城的才女,但也不至于一无是处让人诟病,传言中她的琴艺是不错的。
只可惜,她志不在此。
紫衣男子给的药很神奇,不到四五天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约半月有余,便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就如同被擦伤了一样,平时用袖子盖住,倒也无碍。只是她自护国寺回来后一直失眠多梦,可是醒来又记不清楚梦里发生了什么,总觉得很难过,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夏侯朗说她可能是在家里闷坏了,特意约她出门散心。
夏侯朗表面上是靖山侯夏侯渊的儿子,下一任靖山侯,暗地里还是恭王府选定的继承人,如今已慢慢接手了由恭王府掌管的长青门。
史书上记载,南祁开国之初,太宗皇帝为了表彰身边几位得力的功臣,破格加封了十位世袭的异姓藩王,分别是襄王长孙泽、荆王孔承钦、肃王罗可敦、惠王张明瑛、敬王郑嘉、信王章怀素、陵王东方洄、恭王钟朔之、顺王司徒献、益王薛从绩。其中,恭王钟朔之是太宗皇帝的侄女婿,也是夏侯绛母亲宣和郡主的祖上。
恭王在十位异姓藩王中虽然排位比较靠后,但却深得南祁历代皇帝的信任和仰仗,主要是因为恭王手里掌管着神秘组织长青门。长青门和恭王府互为依托,钟家因为长青门而受到帝王的重用,同时长青门也因为钟家的庇护而存在并不断发展壮大,成为南祁历代君主的眼睛、鼻子、耳朵,也是最尖锐的兵器。并且随着历代君王野心的日益膨胀,长青门的地位也越来越稳若泰山。
长青门的核心分为死士和密探两个部分。死士大多出生低微或者家境贫寒的流浪儿和孤儿,后被长青门收留,教习武艺,并经过严苛的训练和筛选后成为君主最忠诚的利刃。而密探的出身则不一致,有出身世家的公子,也有身手敏捷、头脑灵活的平民布衣,不论贵贱,只要能通过长青门的考核并忠于长青门的管理就行。身份的不一致,也更加易于隐藏和探听消息。而且密探有严格的等级权限,根据信物分为紫戒、蓝戒、绿戒、银戒四个等级,分别负责藩王、京官、地方官、以及皇城大小情报。各级密探各司其职,互不相干,甚至见了面都不一定认识对方。
钟朔之在世时,大概是长青门最辉煌的时代。彼时,长青门的死士和密探均由恭王府统领,效忠于君主,诸王界不可小瞧恭王府。时至今日,恭王府虽然名义上仍然掌管着长青门,但事实上长青门早已分裂成了两个组织,仅有密探由恭王府统领,而死士则直接听命于君主,从人才筛选到任用,恭王府皆无权过问。造成这样状况的原因,一来是君主对恭王府掌握的隐秘势力的畏惧,害怕恭王府和长青门不受控;二来也是因为钟家人丁不兴,好几代都是一脉单传,自身实力逐渐减弱,以致大权旁落。尤其是到了宣和郡主这一代,更是子嗣凋零,门庭衰落。
夏侯绛的外公钟敬膝下仅有一子一女,长子钟瓒自幼体弱多病,成年后虽然娶了好几门妻妾,但至今未有一个健康长大的儿子,倒是有5个花一般娇艳的女儿。外面有传言说这是因为恭王府历代豢养的死士和密探造下太多罪孽,才导致无人继承香火。
长青门门主一职历来传男不传女,而钟瓒一直没有儿子,这无疑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无时无刻不因此而焦虑和悲愤,甚至一度怀疑长青门对恭王府的意义。不过后来看到妹妹宣和郡主育有两子,钟瓒便把主意打到了善于伪装的外甥夏侯朗身上,毕竟夏侯朗身上也留着一半恭王府的血液,把长青门交给他,也不算是后继无人。彼时夏侯羡尚在,宣和郡主想着来日夏侯羡要承袭靖山侯的爵位,那么夏侯朗继承恭王府的权势也无可厚非,所以并没有反对兄长的提议,反倒有意无意的暗中培养夏侯朗。
幼时夏侯绛只知道自己是靖山侯府唯一的嫡女,母亲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外公和舅舅都先后承袭了恭王的爵位,家世显赫,并不知道恭王府手里掌握着什么样的势力,更加不清楚夏侯朗已经被选定为恭王府的继承人。每每看到整日游手好闲的夏侯朗,她都只当他是个胸无大志,一心只想等父亲百年后袭爵的浪荡子,直到后来发现猫腻。
彼时钟瓒醉心于指导夏侯朗,所以夏侯朗隔三差五就往恭王府跑,有时候甚至直接住进恭王府,而且每次进了舅舅的大书房后就会消失不见。生在富贵人家,夏侯绛也是知道密室这种存在的,但是她后面好几次借着去找舅舅借书的名义去过大书房,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后来有一次,趁着把手的护卫没注意,夏侯绛再次紧随夏侯朗的脚步偷偷溜进了大书房,发誓要找出他们舅甥俩在书房消失的秘密。那一次,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急不可耐的到处翻找,而是直接坐在舅舅的书桌后,捧着一本书一边安安静静的看,一边守株待兔。
黄昏时分,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夏侯绛蓦然转头,便见椅子后的书架从中间分开来,随即里面的一面厚厚的墙也裂开了来,后面是一排通往地下的台阶,深不见底,两旁的石壁上先欠着萤石照明,而钟瓒和夏侯朗,正负着手,一前一后的沿着台阶走了上来。六目相对,每个人都掩饰不住惊讶,尤其是夏侯绛。她之前也怀疑过这些看上去工工整整的书架,还沿着墙壁四处敲打了一回,岂料书架后面的那堵墙故意加厚了,就算她敲破手指也听不出后面是空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钟瓒,他先是捏着胡子询问夏侯绛为何会出现在书房,接着又斥责她不该随便来自己的书房,最后告诫她以后绝不可靠近书房半步,否则不准她再踏入恭王府,一席话几乎一气呵成。
夏侯绛离开书房好远了才察觉到事情不对,但她也不敢去找钟瓒理论,毕竟是自己不请自来,还撞破了别人的秘密,理亏在先。还有就是钟瓒口风非常紧,而且一直都想要个儿子,结果养了五个女儿,所以看到古灵精怪的外甥女也并不是觉得稀奇,就算她费尽口舌也不会问出什么来。于是她将目标转移到了夏侯朗身上,在她的胡搅蛮缠和威逼利诱之下,夏侯朗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如实招供了,接着夏侯绛又得寸进尺,以此为把柄威胁夏侯朗也帮自己谋了个职。不过夏侯绛自认技不如人,在夏侯朗的帮助下,也只堪堪捞了个银戒密探。
自然,做了长青门密探这事是瞒着家里的,就连掌管着长青门的舅舅钟瓒都不知道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