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给爹爹请安。”顾玉回过神来，压下心中那丝异样。
“明晗告退。”有风从顾玉耳畔刮过，她感觉王明晗看了她一眼，然后就收回目光，从她身侧出去了。顾玉抬头，见自家爹爹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坐在主位上，王嬷嬷恭敬的走到顾玉身前欲跪下磕头，顾玉哪敢受，扶起她才发现，王嬷嬷瘦得几乎是一副骨架。
“嬷嬷不必行此大礼，现应当好好调理身子，你家公子还等着你照顾哩。”
“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咳，老奴的身子怕是不行了，只是公子得将军……与小姐庇护，老奴也有脸面……去……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太爷了。咳……咳……”顾玉见此连吩咐人带王嬷嬷下去休息。
“有什么话想清楚了，吃了晚膳后再来与我说。”顾源严肃的话，止住了顾玉欲追问的心思，顾玉只好退出了书房，方才听到的事令她忧心，爹爹还要为他上书皇帝？王嬷嬷的言行举止，让她仿佛见到了第二个纪嬷嬷，什么样的身份身边会有宫里的人？她说的五殿下是指王明晗？难道……顾玉不敢往下想。
就这样忧虑的过了白天，期间也观察过王家主仆二人，王明晗虽然总是摆一副冷脸，待人却有礼。还亲自给王嬷嬷端药，古代里能这样对一个仆人，也算难得。
到了时间，顾玉叹了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见顾玉进来，顾源摒退了下人。
“玲珑，来爹爹这儿，爹爹有话与你说。”顾源见周围没了人，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叫顾玉坐下。
顾玉来了两年有余，哪里见过他这般严肃，心里忐忑不已，慢吞吞走过去端正的坐好。
“爹爹请讲。”
“想必玲珑猜到了什么，先说给爹爹听。”
“玲珑确实猜到一二，可又有许多疑问。”顾玉瞧了瞧顾源的脸色，大胆说道：“因为王公子的到来，爹爹下了很大的决心。”
“是。”顾源喝了口茶。
“今上不久会对我们顾府多加关注，咱们在天水城呆不了多久了。”
“是。”顾源点头。
“王公子是何人，爹爹明明……”明明有心躲在边锤小镇，如今却为了一个人就改变了心意，自己往洛阳城的浑水里淌。
“爹爹以前……以前……哎，这暂且不说。”顾源叹息，思绪似乎回到了久远的从前。“当年华未之乱后，又五国争霸，爹爹跟随今上征战四方，打败了契丹歧国，又吞并了燕国，建立了如今的晋国，与爹爹一同跟随今上的还有三家，当时任燕国河南节度史的王家，前朝华国名门韩家，还有平民出身的刘家。”
“刘家屡立战功，后来家主封了国公，他家女儿深得帝心，本为妾，如今被扶正当了皇后，又生了皇子，风光无限。韩家底蕴深，朝堂之上文武大臣皆尊敬有加，韩贵妃虽是妻却没当上皇后，可是她生的皇长子被封太子。”
“那王家呢？”顾玉追问。
“王家女儿先是被封贵妃，没过几年，王家因意图谋反，除立过汗马功劳，又早就解甲归田的王老太爷外，被诛三族，连几岁稚儿也没留下，当时贵妃的五皇子年仅八岁也遭猜测……”顾源突然停顿，顾玉心一惊，以为自己心中的猜测成了真，千万别是自己救了那个“祸根”，否则她得怄得几天睡不着觉。
“然后呢，王公子是……？”顾玉心里直念阿弥陀佛。
“王公子乃五皇子母族的表弟。”
“呼。”顾玉拍了拍心口，幸亏，还只是李晞的表弟。难怪那时候王嬷嬷说殿下放心了，看来只是李晞护着王明晗跑到这里来，她还以为是皇帝害怕江山不稳，连亲儿子也不放过呢。
“爹爹既收留了他，不知有何打算？”顾玉知道王家的事必有隐情，王家有权有势，时局又不同以往，谁拳头大谁当皇帝，何必等今上登基后又去谋反？再不济日后还可以扶五皇子上位，而皇帝又态度不明，谋反大罪先诛了三族，却还留了老太爷，又在眼皮子底下活着个王家后人王明晗？何况王明晗的事爹爹定能摆平，否则也不会担下，只是这有罪重罚了又轻轻放下，实在是奇怪得很。
“既然已经身处其中，自然是要好好布署，此事需从长计较，来日方长，只是一旦参与其中，玲珑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儿，定是他人的重要目标，爹爹不一定能护你周全，你可怪爹爹？”顾源慈爱的摸摸顾玉的头。
“玲珑既是顾家女儿，自然与顾家与爹爹同荣辱，共兴衰，女儿不怕，也不怪爹爹，何况王家公子还是女儿救回来的。”
“好，好。是爹的好女儿。”顾源大喜，又说：“明日开始爹请来先生，你与明晗一同学习，骑马爹爹也准了，你今后可不能懒惰。”这话便是把顾玉当男儿教养了，心里虽对来日的危机有所担忧，可听到这话，顾玉还是高兴的，毕竟这个时代虽对女子约束并不严苛，民风开放。而贵族官员女子皆可习骑马，可毕竟是少数，再就是顾玉有“前科”，这几年骑马也被禁止，另外读书习字也只求个不当睁眼瞎。思及此，顾玉兴奋的朝顾源行了一礼“谢谢爹爹，女儿谨记爹爹教导。”
是夜，顾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王明晗的身份，实在是微妙，爹爹说得很明确，可事实却透着怪异，即使王明晗是王家后人，皇上又有心放过，可他还能入朝局？又能影响洛阳皇族内部？李晞母族有了这个污点上位基本无望，事实上后来他即使宫变也没当上皇帝。若结合前世，王这个姓氏，文昭帝身边确实有一位近臣王复之，深得帝心，只是王明晗是李晞的外家，顾玉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也许是下意识想深了？爹爹明明有心，可为什么说得半真半假？可惜如今想避也避不开了，若想好好护住顾府，自己也要采取行动，不能坐以待毙。俗话说知此知彼，百战百胜，对于今后的战场洛阳，自己也要好好了解才行。
顾源急着去边境，而且一走就是数日，回来才请了夫子开了家学，顾玉早早用了饭准备笔墨，就有小丫头来报，说兰院那边王嬷嬷不好了，而顾源此时已出发去了军营当差了。顾玉一惊，当下差人去寻纪嬷嬷，然后也匆忙去了兰院，毕竟自己是主人。
走到兰院已经过了许久，到院门口便看见程大夫正收拾东西出门，顾玉上前问，程大夫直摇头，顾玉心里一沉，也不纠缠，掀开内间帘子走了进去，房间里有股浓郁的中药味，王明晗坐在床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从紧握的手可以看出他的心情。
“殿下，老太爷留的人都……，哎，如今老奴也要走了，您……要好好……好好保重自己。”王嬷嬷虚弱的声音微不可闻。
“嗯，嬷嬷放心。”话里依旧没有情绪。
“好……好……”说完微笑的闭上了眼。顾玉隔得远听不清楚，只想起自己前世来，她认识的病友死时，那种无力、孤独、恐惧，她不敢想，此时王明晗的心情，护着他的最后一个人也去了，从此他要独自面对一切，可是眼前的人没有任何表情，冷静的盖上王嬷嬷的脸，冷静的起身，冷静的向顾玉请求帮王嬷嬷办理后事。
顾玉眼里似有泪意，眼前的少年因着身世，年少被蹉磨至此，身负家仇，又涉及朝堂，将来会如何？何况他与李晞为表亲，想到李晞为人，顾玉担忧至极。
“节哀。”顾玉说不出其它的话。王明晗没有反应，呆立在床边，顾玉觉得心酸，见纪嬷嬷来了，打发自己走，只好回秋水阁了，如此，今天谁还有心情去上学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