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履蹒跚,四肢流着脓血,拖着沉重的铁链缓缓靠近断头台。
突然狂风阵阵,细黑的乌发如凌乱的墨笔,似乎在倾述世道的残忍,却什么也没有留下。
石梯上留下了重重的血足印,她站在断头台上,扭过身躯,目光凌厉地望着远处那道冰冷的背影。
高高的城楼里,黑衣锦冠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挺拔的背影霸气冷漠,仿佛世间的一切皆与他无关。
他终究还是来了,只是好巧不巧,仅仅来送她最后一程。
明明是一场生死诀别,可他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为她留下,更何谈那遥不可及的愧疚。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得这般陌生,这般不可靠近,这般不共戴天!
她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一声,随着一股血气上涌,她咬紧牙关,像刀一样斜望着那道黑影。
突然,睫毛传来一丝凉意,几片雪花渐渐在眉下融化。
她再次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道寒气蚀骨的背影。
他本不必亲自赶来监斩,那行刑的公文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即便她想逃也无处可藏。
更何况,她如今已经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会再有人来救她,被斩头颅那是迟早的事。
她紧握拳头,克制住腹腔那滔天的怒火,一定不能失态。
此刻,她已经是一个笑话了,不能在临死前再成为一个笑话。
从来,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伤害过任何人,但可笑的是,这个世界都把她当仇人了。
刑场周围叠满了群众,此刻她脑海里全是那道紫色袍子的身影。
“云洛,我究竟要怎样你才会相信我?”
惜日那痛心疾首的关切,没想到转眼间已经成为了现实。
信任,信任,再信任,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扫地出门的背叛。
她懂了,所谓的感情,不过是维持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一旦失去平衡,强势的一方要么报复,要么被对方踢出局去。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一切都太晚了。
曾经的山盟海誓,不过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欺骗。
那年爹爹为她安排了门亲事,可她偏偏选择了冷傲孤冷的翊王。
只是,这一切的平衡随着云家的败落而终止。
当她无家可归,从云府搬进翊王府,她渐渐发现翊王与沐倩的关系匪浅。
没想到,她步步隐忍,等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残忍,是灭情绝义的绞杀。
这个世界,不是你对谁好,就能收获好的回报,因为你永远无法感动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
尤其是那种嗜血的男人,杀伐决断,顷刻间血流成河,他眼睛里的爱更是少得可怜。
那时候她想,可能是他从小就被流放边境的缘故,所以他才会这般蚀骨冰冷。
原以为,她能用爱感染他,引着他走向光明。
可最终,他却用恨洗劫了她一生,迫着她走进无尽的黑暗深渊。
幸好,这一生有沐羲的出现,至少黑暗的背后还有一道阳光。
“沐羲,东方翊说爱我,不过是算计一场,你从未说过爱我,却做到了天下皆知。”
斩令箭落地的那一刻,她沉重地闭上了双眼,举刀泼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铁刀刚落,血水四溅,她感觉自己如羽毛般轻飘飘地升上了天空。
云烟弥漫,仙裙缥缈。
她一动不动地立在空中,等待着仙体归元。
来自灵魂深处那股猛烈的断头之痛,箹骨剜心,犹如洪峰巨浪在她脑里起伏。
许久之后,她凌厉地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冷风阵阵吹来。
望着下面那道黑色行装的东方翊,她真的好恨。
恨不得剥掉他身上那层伪皮,也恨不得踢碎他那颗漆黑的心脏。
若不是她统管着三界之灵,并非简简单单的凡人,否则此刻,她一定只能接受厄运的捉弄。
曾经,他说:云洛,从今天起,我会守护你一辈子,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此时此刻,这句话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讽刺。
她仰天大笑了一声。
冷漠的声音里,夹杂一丝清淡,一丝冷漠,还有一丝复杂。
仿佛在自嘲,又仿佛在伤痛。
判斩立决的人是他,无端陷害她的也是他,灭她族亲的还是他。
她为他付出了一切,换来的不过是把冷漠绝情的断头刀。
若是曾经,她不曾痴恋过他,若是曾经,她没有那般任性,她也就不会错得那般离谱。
她怒不可遏地欲冲下去找他清算,奈何身体被无形中的一道力量束缚,无论她如何挣脱都无济于事。
当她的灵体飞升到一定高度时,她似乎不受控制般,被一个圆形的聚光体紧紧吸住。
仔细辨认才知,原来是大师兄的光宇。
她想,等她回到了云梳宫,定要找东方翊讨回这数亿年来错耗的所有眼泪。
白色的聚光,不断地散发出渗人的云烟,旋转飘洒散变成寒冷的水雾。
倾下的飞雪,冻住了她的灵源。
冷,很冷,她仿佛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身上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似乎有人将她从云层中捡了起来,抱着她在雪域里走了很久很久。
他身上很暖,也很舒服,在他身上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