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部分
（一）嘿嘿嘿
雾城实在是热情地过度了，自踏下火车的那一刻起，李明梦的汗水就没停过。
母亲带着他背着大包小包东西先是在住在雾城城区的三嬢家休息了一天，之后再由幺舅开车接母子俩辗转到了璧县、狮子镇、莲花村。
到地方之后幺舅因为有应酬就先走了。
当经过一栋平房时李明梦便知道到地方了，童年的记忆浮现出来。这平房里住的是“杨毛儿”，小时候的玩伴。
李明梦下了车，与母亲一同走下一条有许多碎石的坡路。
随着下坡，李明梦可以看见下坡之后是一个院坝、院坝的右边是一个池塘、左边便是四合院的侧边。从左边两米高一米宽的路走个十几米便到了四合院的正门、正门所对是一堆桑树。其余肉眼可见的地方则是一片绿油油的梯田。
四合院正门的屋属于外婆外公、对门的屋左边是幺外婆幺外公、右边则是三外婆三外公、中间有个小屋属于瞎子祖祖；左侧用来堆放杂物以及畜养鸡鸭蜜蜂、右侧则是一个独身汉亲戚。
各位外公外婆都来迎接母亲以及李明梦，李明梦一个个问了好，然后被幺外婆家那只叫花花的狗吸引去了。
李明梦和狗之间似乎很有默契，这源于楔明隆家养的狗。
他找来一块肉拿在手上，然后蹲下身子叫着花花的名字，花花摇着尾巴试探着靠近过来。李明梦把手摊开，花花便吃起肉来，他趁机开始抚摩花花的头，就这么的，他便获取了它的信任。
“以后三年就多多关照拉！”李明梦打量着它，它是一条白棕相间的狗，当然白的部分大于棕色的部分。
“李明梦快来吃饭拉~”母亲叫着，李明梦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屋里走去，花花便跟着他。
外婆留着短发，全是银丝，穿着花衣裳；外公的鼻梁超挺，戴个布制贝雷帽，穿着深蓝色的衣服。这便是母亲的父母。
外婆和母亲一直在叨叨叨个没完，外公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偶尔插句话。
李明梦的心思全在花花上，他捻起一块肉，自己随便嚼两下，然后便吐在地上。吃饭途中母亲和外婆商量好了李明梦每个星期由村里的罗师傅负责接送他，一个星期来回二十块钱。
饭后，李明梦被母亲拎着单独去了幺外婆和三外婆家；幺外婆对他很好，李明梦看得出来也能感受到。不过幺外婆一直叫着他“李伾伾”的外号让他很懵。幺外公呢？他穿着白衬衣西装裤以及皮鞋，留的是平头，这让李明梦觉得很像李连杰电影里的某个人物，但他记不清是谁了。
三外婆三外公给人的感觉则和外婆外公差不多。瞎子祖祖则说：“哦，梦儿啊”瞎子祖祖是个几乎没有表情的人。
晚上，李明梦躺在床上，幻想着明天去学校报道会是什么样子；同时感到很欣慰，花花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可靠的朋友。
（二）打破幻想的一整天
林童和吴闲余正聊着天，门外有个女人喊了一声：“黄老师”
接着从门口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
前面那个是位中年妇女，微胖，脸颊红润。她带着满脸的笑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十分面善。
后面那个人则和林童一般年纪，这个人驼着背，戴着黑紫边框的笨重眼镜，嘴角左下方有一颗明显的黑痣。
他的上身是印着米老鼠皱巴巴的一件红色坎袖，下身是墨绿色儿童式工装短裤，短裤下侧一甩一甩的拉伸链显得十分滑稽，黑蓝的板鞋更像是从哪家店里的压仓促销活动搞来的。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不知是搞不清状况的局促不安还是这闷热的天气让人神情恍惚。
“他怎么还和他妈一起来？”林童嘟囔道。
今天是郑泽中学11届新生报道的日子，经历了人生第一个升学考试后，准初中生们对初中生活抱着幻想，期待以及憧憬。
班主任黄文秀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子，人如其名，文静清秀。她的脸颊瘦而清，只是多了皱纹。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相比起来，面前这个微胖的女人显得有些粗糙。
“黄老师你好，我是李明梦的家长”这个女人再次露出了笑容，整整齐齐的白牙出奇地好看，这样一来两个人就不相上下了。
黄文秀回忆着李明梦这个名字，是那个托关系进来的学生啊，从几百公里外的阳城过来读初中，据他母亲说是不想在那边的混混初中里让他学坏。
“好的，之前已经通过电话了吧？”黄文秀回答道。
“是的，过几天我就要回阳城了。孩子比较内向”母亲把身后的李明梦拉过来“就拜托你了”
“李明梦，这是黄老师。“
李明梦走上前，这时其他所有的同班同学都看着他，他为了躲避眼神几乎是埋着头然后轻声地叫了一声。
“黄老师好“。
黄文秀好久没遇见这么内向的男生了，她露出了笑容，然后把笔递给他。
“签个到吧。“
李明梦接过笔，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旁的母亲皱着眉头。
“他本来字儿写得挺好的”
然后母亲便在门外等，因为要排座位。
李明梦在教室窗户旁选了一个位置。这之后又不断有同学进来，他们签完到，巡视一圈，然后去选个位置坐。
有几个同学似乎是之前就认识的，还有几个男生自然而然的选择了和男生坐。但还没有人要和李明梦坐一起。
直到全班都到了，他还是没有同桌，于是班主任调了一个女生坐在他旁边。
李明梦本来想打个招呼，但他微微侧头的时候发现同桌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就放弃了。
报完道之后，母子俩就走了，坐在教室里的胖子史宇航记下了这个人，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是家长陪着来报道的。等到之后全班去工地参加大扫除的时候他居然和他妈就那么走了过去？
学校分为两个区，A区是由连体C字楼和一字教学楼以及一个两百米的操场组成，C字楼的两侧是教学楼，中间是各类办公室，一字教学楼是初二及初三学生的教学楼。
B区的宿舍楼第一二层是食堂，上面四层走廊中间用铁门隔住分左男右女寝。所以中间是食堂入口，左右是男女寝入口。
B区中间还插进一个阳光中学，是一个私立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不过食堂门口前的篮球场是属于他们的。
阳光中学旁边便是阶梯教室以及已经废弃用来给住读学生上晚自习的教学楼，再拉伸过去是一个小卖部。B区教学楼前也有一个操场，连接AB两个区的是家属院，里面有一家复印店以及卖串串的摊子。
母亲带着李明梦在A区报完道，然后穿过家属院到了B区，途中还在串串摊上买了一件矿泉水-天实在是太热了。
充了两百块饭卡，再顺便看了看食堂的菜。母亲又带着李明梦进了寝室，寝室在五楼。
宿舍是一个大包间里有四个小隔间，每个寝室四个人，也就是说16个人用一个厕所。
母亲帮他铺好了床，他的床是进门的下铺。这时还没遇见同寝室室友，倒是有同包间的住读同学，一问居然也是莲花村人的，叫做吴闲余，母亲让李明梦和他握了手，李明梦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热的地方他皮肤还能那么白。他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他。
这之后又来了一个眉毛有些浓、看起来像活宝类型的同学。李明梦也拿了一瓶水给他。他笑着接下，说自己叫罗金秋。
母亲睡了个午觉后母子俩就动身去大孃家做客了。
璧县城是一座美丽的县城，它归属于雾城-中国最繁华发达的一线城市之一。璧县有一条贯穿整个县城的璧兰河，河北河南是处于繁华地段的彩虹桥和历史悠久的文风桥。而郑泽中学的A区大门口正对着的即是文风桥。
璧城景秀，李明梦的大孃住在里面，这个称谓听着有些老了，大孃其实刚满三十。她的丈夫是公安局长，女儿在璧城小学就读，四年级。因为生得白，所以叫她白溜溜。
李明梦全程拘谨着，他孱弱的身子、油腻的头发以及那副十分没品的黑紫眼镜让他显得十分猥琐，而红配绿的着装似乎也应了那句丑得哭的俗语。无论怎么看，他也是一个乡村非主流，没见过世面的乡非。
大孃一家很友好，白溜溜回家的时候也叫了李明梦哥哥，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个哥哥板着个脸。一愣一愣的像个呆瓜。
除去吃饭的时间，母亲和大孃你来我往的聊天时，李明梦拿着母亲给自己买的诺基亚手机在玩贪吃蛇之类的小游戏。
他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也没有别的事能做。母亲叫他和白溜溜玩，他心想着自己和班里的女生都不敢说话，还敢和这个妹妹说说什么呢，怕是要玷污了人家。
李明梦和母亲在大嬢家呆到了傍晚，吃过饭，他就得去学校开住读生大会了。不过临走前他还洗了个澡，洗澡前大孃教他用热水器，“其实我会用”他在心里这样说道。
母亲送他到了B区开住读生大会的阶梯教室门口，然后跟李明梦道别，说是自己要去到处转转，晚上就去大嬢家过夜了。李明梦答应下来，同时跟着白天遇见的吴闲余同学进了阶梯教室。
几百个座位坐了几百个人，宿管钟老师坐在麦克风前，催促着剩余的学生找座位。
“有位置就快点坐，没位置就在旁边站着。哎，别站空调旁边，就你一个人吹啊？！！”
“好，现在开始开住读生会，大家安静一下”钟老师发话了，他戴着也许有一千度的眼镜，面色红润像是喝了酒，头发乱糟糟，或者说本来就是很粗糙的头发所以懒得打理而已，中胖体型。
“我姓钟，是负责男寝的老师，同时还有耿老师”旁边一个小个子的卷发女人站了起来。
“他们是夫妻吧？”旁边有新生议论。
吴闲余一直在玩儿着手机，李明梦心想着坐第一排还敢玩手机吗，左右环顾之后，认真听的居然也没几个。
住读生大会开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时已经是七点过，开完会后吴闲余就自顾自地走了。李明梦也不介意，他跟着人群出了教室门，母亲竟然在门口等他，她拿给他一件带帽子的黑色卫衣。
“别看现在这么热，天气还是会冷的”
母亲便回大孃家歇着了。说是明天下午再来看李明梦。
于是他拿着母亲新买的卫衣一路傻笑着回了寝室，推门，室友都到了。
他一进门，一个留着齐短刘海的男生就在一旁不停地打量着他，这让他感觉十分不安。另外两个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看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礼貌性地笑了一下。以为各位室友见了室友会热情地打招呼，但并未如他所想，他只好坐在自己的床上拿出自己的魔方玩着。
?“哇！你会转魔方啊！”嘴巴像李明梦一样有一丢丢突出的那个室友露出了夸张的表情。
“嗯嗯”李明梦心里美滋滋的，露出了笑容。
“你快给我转来看哈，哇！”这个室友一直惊叹着。
李明梦藏不住笑了，别人一夸他他就藏不住了。他说道：“好的，我转给你看”
这个室友便和李明梦搭上话了。几句之后，进门时打量他的男生说话了。
“你是贵州的吗？”这个留着短齐刘海的男生站在李明梦面前突然发问道。
“嗯？嗯嗯”李明梦有些疑惑的回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嘴巴有丢丢突出的室友问道。
“听口音啊”齐短刘海男生一副得意高傲的样子。他穿着一件白体恤，稍紧身的牛仔裤以及安踏的运动鞋。这时李明梦还未意识到自己被看不起了。他满心天真地以为自己又可以多和一个室友搭上话了。
“你家是不是特别穷啊？我去过贵州山区的，特别穷。”齐短刘海男生感叹道。他说话的神情，可把尖酸刻薄这个词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明梦愣住了，他的脑袋一时懵掉了。
“你去过贵州啊？”突出室友问道，不知是补刀还是怎么地。
“对啊，特别穷，我爸妈带我去的，都说贵州不是叫做贵州山吗，那里的孩子都叫做贵州山里的孩子。”他十分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李明梦突然害怕起来了，他说不出话来，突如其来的鄙视让他惶恐不安。
“那你怎么判断他家穷的？”这时一直未说话的那位室友也插话了。
“看穿着啊”齐短刘海男生原来在李明梦进门时打量着他的穿着。
“看我这裤子，压仓货，138，鞋子也是”齐短刘海男生带着骄傲的语气比划道。
“那你看我呢？”
“一般吧。”
“喂，问你呢，你是不是贵州山的？”
李明梦呆呆地看着他们三个没法说话，他是在是没有胆子去反驳，似乎这三个人都是一队的。不对，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是一队的，只有他一个人，来自那可怜兮兮贵州山。
突出同学插话了：“尹耀兴，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你是不是看不起人家？”
“没有啊，我就问问”
原来这个人叫做尹耀兴，他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然后出去洗漱去了。
好在还是有人帮李明梦说了句话，以致于他没有当场哭出来。
突出同学自我介绍道：“我叫尹建华，和他是一个地方的。”
“我叫张星宇”另一个同学自我介绍道。
“嗯……我叫李明梦”李明梦的声音很小，两人根本听不见，最后不得已李明梦拿出学生牌上的名字给他们看。
“哦，李明梦啊。”
然后便是沉默，因为尹耀兴洗漱回来了。
“诶，你床底下有水啊，我拿一瓶”尹耀兴拿了一瓶下午李明梦的母亲给他买的水，他开盖，喝下水然后说“你的水都是被他们拿的，我都还没喝呢。”
李明梦往床底下一看，自己满满一件水只有两瓶了。
“这些人，怎么这样呢...”他想道，感觉自己充满了委屈。
李明梦的水被一瓶一瓶的拿走，大家看见之后就一个接一个的拿走了，也不问是谁的，也不在乎是谁的。因为罗金秋和吴闲鱼都有一瓶呢。
“好热，我要去洗个澡”尹建拿上东西，剩下两个人也跟着去一起洗澡了。
李明梦一个人留在了寝室，他又开始转起了魔方，同时一语不发，他越转越快，然后魔方散架了。
他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他没有胆子去洗漱，因为外面都是璧县人，只有他是贵州人。
他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坐着，从七点过下晚自习回寝室一直到十点半熄灯，他就那么坐着。他把魔方组装好之后就一直在那儿转，把魔方复原、打乱、再复原、再打乱、再复原、再打乱……
???
熄灯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李明梦侧卧在床上，他的眼镜还没摘，但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暗中只有飞蚊症带来的眼前浮空的光点。
他的身子突然整个战栗了一下，眼泪便和着汗水顺畅地流下来。枕头很快被打湿，眼镜上的水珠又沾在他的睫毛上。
他摘下眼镜放在枕边，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脸，然后无声无息地痛哭了起来。他哭得不明所以，只有眼泪一直在流一直在流，不一会儿被子也湿了一大片，
他探出头来透气，却仍然没法阻止眼泪。又过了一会儿，自己不再抽泣了，但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流，像是滚烫的开水。
这天夜里，他梦见自己先是漂浮在一片虚无中，感觉像是在太空，但四周有零零碎碎的光点。他伸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自己的身体也不受控制，只是漫无目的的飘浮着。忽然间又在往下掉，仿佛一个无底深渊在不断吸引着他，但这梦始终没有因为他的害怕而结束。他就那么一直往下掉。
是清晨的阳光照醒了他，不再是阳城温暖的阳光、而是璧县火辣的太阳。他醒来的时候，心跳就如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一般。他看了看手机，此时还没到七点。趁着其他人还没醒，他迅速爬起身来，然后在洗漱池边刷牙洗脸，把身上都擦了一道，甚至把昨晚的泪痕也擦掉了。
等到尹耀兴他们醒来的时候，李明梦已经出门了。李明梦穿好鞋背着书包换上校服，灰溜溜地走出了寝室门。
下了宿舍楼，他看见胸前的饭卡，于是打算去食堂看看。
但他转过食堂门口那个拐角时，看见长长的队伍，竟突然害怕起来了。看见所有的人都背对着他，他只是愣了那么一下就害怕起来了，只得转身快步向教学楼走去。
他在座位上趴着，头侧向窗外，窗外有一株小树苗吸引了他的目光，虽然他并不晓得这是什么树。
整个上午，包括去开学典礼的时候，李明梦没说一句话。上课也听不进去，他就一直看着窗外那株小树苗，突然想念起阳城来，想念着阳城的一切。他的脑海里一直都在回忆阳城的一切。
第四节课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就蜂拥着走向食堂，李明梦背上书包正准备走，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背着书包，他有些困惑，但为了和他人保持一致，他还是放下了书包，然后走向食堂。
果不其然，中午食堂长长的队伍仍然让他害怕。他又径直上楼回到了寝室，无事做，他又拿出魔方整个人瘫在那儿玩着。
没过多久，尹耀兴他们也回来了，尹耀兴进门时发现有个人瘫在床上玩魔方被吓了一跳，“神经病啊，吓死我了”
尹耀兴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他又开始打量着李明梦，他走到李明梦面前，发问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没钱吃饭吗？”
这时尹建华和张星宇也看着他。
“我不饿”李明梦小声地嘟囔了一声，他的声音小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切”尹耀兴甩了一个眼神，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就吃了点洋芋，学校食堂真low”
本来李明梦以为是要在寝室睡午觉的，但他们没呆多久又出去了，尹建华说全班都要去教室里睡午觉。
于是乎李明梦又跟在他们后面从B区走到了A区，途中他一直放慢着脚步。
的确是全班都在教室睡午觉，李明梦趴在座位上，头侧向一边看着窗外那株小树苗，眼泪不受控制地又流下来了。教室里很热，他的眼泪流在桌子上便聚集在他的脸上。一整个中午他的眼泪都在流，似乎他的泪腺十分地发达。
下午上课的时候，总算有人和李明梦搭话了。
吴倩给人的感觉是很慢节奏的，而林童呢，戴着电视上天天打广告的好视力眼镜，皮肤黝黑。
他们俩一起转过来的时候，林童似笑非笑着，吴茜则是一副颇有求知欲的样子。
“诶，我叫林童“
“我叫吴茜”
“我叫程玲”
原来自己的同桌叫程玲。
“你呢？”三个人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
“李……”李明梦的声音小得听不见
“什么?”
李明梦摊开作业本。
“李明梦啊，这名字挺好的”吴茜说道。
“有什么寓意吗？”
“就是……要过得明明白白不能每天像做梦一样。”
“我姐叫吴臻，爸妈希望我们吴臻吴倩（无争无欠）”
“嗯嗯……”
接下来李明梦就没说话了，他插不上话，三个人尬聊一会儿后又各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每个周一的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黄文秀是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她在第一次班会课上选出了班长，学习委员，体育委员等职务。然后又督促同学们买字帖练习自己的字。并让学习委员冉倩倩来给大家统一购买字帖。
冉倩倩******，说起话来嘴巴有酒窝，锥子脸。看起来是特别有教养的女学霸。
李明梦摸摸兜里的十块五现金，还全都是五角和一块混合的。他看着同学们一个个拿着整钱上去，觉得自己很丢脸，于是在座位上犹豫着。
这时林童在前面摸遍了自己所有的兜，然后转过头来“那个，有没有十块钱，借给我吧。”
程玲摇摇头，林童又转向李明梦，李明梦稀里糊涂面红耳赤地掏出了兜里的一叠皱巴巴的纸币给他。
林童把钱一张张理好，中途笑了一下，这让李明梦觉得是在耻笑他。林童把钱拿上去交了，然后退回两块五给他。
他想着这下自己的钱不够，就不用交了。可是冉倩倩在讲台上问道：“还有哪位同学没交？！”
他又战栗了一下，仿佛这话是对着他说的一样。他拿着两块五上去，冉倩倩忙着做记录，头还没抬就接过了钱，她看到钱后，抬头看着李明梦。
李明梦的脸便红了，其实一直都很红，他说：“你给我买只笔吧“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这时林童又上来了，他大义凛然地拿出十块钱拍在桌子上。
“我帮他给了”
“??????”
后来林童解释说他想留着钱买热狗和可乐。
班会课后就放学了，李明梦想着下午可能也吃不了饭了，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感觉随时都有人看着他，而在人多的地方，他更想快速逃离。这个问题，他已经想过，似乎只有自己是外地人，所以才会显得不一样吗。
当他垂头丧气地走上家属院的楼梯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是母亲。
他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不过硬是被他憋回去了。
母亲用保温盒给他带了炖好的鸡，他终于在食堂吃了第一顿饭，不过吃的也不是很多，自己似乎并不是很饿。这之后母亲便说自己明天就要回阳城继续上班了，李明梦的眼泪又差点出来。临走时，她嘱咐李明梦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
他没有对母亲说过一字一句自己的遭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他慢慢走回寝室，一进门，尹建华便开口了：“那是你妈吗？还给你带吃的来了?”
李明梦含糊地回答了一声。
第一节晚自习。
李明梦的晚自习同桌叫做谢玲，是个有些微胖、脸比较大的女生。她旁边这个男生似乎有些害羞还是怎么的，她也是第一次看见害羞的男生。看见他用一本类似于纪念册的本子写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她忍不住凑了上去。
“你在写什么啊？”
“啊……”他被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挡住。
“日记吗？你这个本子挺好看的”
“恩……是……是小学毕业发的”
“你怎么还结巴啊”谢玲笑了起来，使她的大脸显得更大了。
李明梦便不说话了。
他在本子上画了一个自己的自画像，只有简单的轮廓，画工极其粗糙。并写下了这样的内容：
毕业
虽然...
毕业了！
毕业了！
小学毕业了！
诶！（一个哭脸）
下了晚自习，李明梦仍然是跟在人群后面回了寝室。寝室里的人还是成群结队的去洗澡，李明梦还是只会躺在床上一遍遍复原着魔方。尹耀兴仍然是那副嘴脸，他问李明梦：“你不洗澡的吗？身上都臭了。”
“你家住在贵州山的哪儿啊？”
之后又孜孜不倦地和尹建华张星宇聊起了自己去贵州时的印象。
“真的很穷！我看见那些山里的真的可怜！”尹耀兴不停强调着。
语言的伤害有时胜过肢体暴力，在这么一个环境下，突然遭受歧视的李明梦一言不发地承受着。
明天会是怎么样呢，李明梦突然发现自己之前所幻想的一切都是假的。现实总会给爱幻想的人迎头一击，想得越美好，痛得也越深刻。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到了这里以后，还没有一件能让他开心的事，妈妈也走了，自己也回不去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异类，与周围格格不入着。可你聪明的，告诉我，（他想到了朱自清）我能怎么做呢。
熄了灯后，李明梦仍然和昨天一样在床上无声地哭，并不是他想哭，而是他想念着阳城的一切，眼泪便止不住地掉着。这才是第二天，他的眼睛就已经红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