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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太子怀疑徐弋身份

吕嫣随在朱棣身侧,同他一道赏春观景,谈天说地。她使出浑身解术要将自己八面玲珑,妍姿艳质的印象留给他。她自是存了许多私心,若有朝一日她不得不以真实的身份面对他时,也好令他对自己心怀爱恋而不致过分苛责。吕嫣同吕姮一样,但凡看上了什么,不论是物还是人,都要据为己有,哪怕不择手段。

她对朱棣轻声细语地道:“朱公子,我今日能来赴约着实不易,我的家教甚严,若非今日是上巳节,要到水边行祓禊之礼,我便是决计出不得门的。今后,恐怕鲜有见面的时机了。”

朱棣和颜悦色地道:“我理解,未出阁的姑娘怎能轻易与男子相会,你我都已非稚子蒙童,再不能同幼时那般两小无嫌猜。妙弋,与我一同去弘觉寺还愿可好?我曾在佛前发愿,早日找寻到你,如今心愿达成,可见佛祖体察我的心意。”

吕嫣柔顺地点头道:“能再见到你,也是我的心愿。我陪你去。”

朱棣面露喜色,与她并肩向弘觉寺方向行去。抬眼看处,从寺门石阶上走下行色匆匆的两人,朱棣认出这其中一位戴着斗笠,穿着僧衣的正是弘觉寺住持宗阳禅师,另一位,拄着只铁拐行走仍稳健如飞的奇人,看起来竟如此眼熟。只见那二人下了阶梯,便接过僧人牵来的马,一人一骑朝寺院侧后方的山道上疾奔而去。

是易扶风!朱棣蓦然忆起这个名字,幼时在濠州曾见过他,他不是正是妙弋的师父么。他顿时疑窦丛生,问道:“妙弋,刚才从寺门飞马离开的人,你可看清楚了?”

吕嫣不以为意地道:“嗯,看清楚了,我还奇怪呢,一个拄了拐身有残疾之人,却可以行走自若,策马如飞,实在不可思议。”

朱棣听罢,眼中现出阴鸷之色。见她移步道旁桃树下正顾赏玩一枝桃花,他从怀中摸出荷囊,对她道:“你的荷囊掉了。”

吕嫣走近接过荷囊,拿在手中反复看了看,扑哧笑出声来,道:“这不是我遗落的,如此拙劣的绣工,我八岁上都比她绣的好了,真是可惜了这上好的冰丝料子。”

朱棣从她手中拿回荷囊,他竟然被欺骗了,还对她倾诉了许多深埋在心的话。朱棣怒极反笑,笑自己盲目轻信,愚昧之至。吕嫣不明所以,还以为是这荷囊上的绣工引他发笑,便掩口作陪笑状。

朱棣止了笑,正欲开口质问她为何相欺,身后传来护卫居放由远及的声音,“主上慢行,有急事禀报。”

朱棣见他行色匆匆,似有大事发生,急问:“何事这般急如风火?”

居放行至近前禀道:“山下庙会正有暴民作乱。”

朱棣听罢,道了声:“走。”便与居放往山下急行。

吕嫣紧追两步,问道:“朱公子,这便要离开吗?”

朱棣回身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有急事要办,你自行回家吧。”

吕嫣简直不能置信,她自问并未行差踏错一步,为何朱棣对她的态度突然间急转直下,与先前的软款温存简直判若两人。她独立在山道上气恼地连连跺脚。

朱棣翻身上马,对居放道:“城防营和都督府是否已经出动?”

居放道:“属下第一时间便派人去通报过,算算时辰应该已经到位。不过,属下还得知一事,太子微服也在庙会上。“

朱棣眉头紧蹙,与居放扬鞭催马而去。

庙会上,早已乱作一团,百姓争相逃命,拥挤踩踏,崇岐与允恭护住太子,妙弋搀扶着宝硕公主一同退避进一间空无一人的酒馆中。

宝硕惊恐万分地道:“徐弋,我刚才看见有好几个人拿着刀剑,他们,他们把暗中保护我的一个侍卫杀了,他流了好多血......太可怕了。”

妙弋将宝硕安顿在椅凳上,警觉地将酒馆内巡视一遍,又招呼允恭一起,关闭了所有门窗。这才返回宝硕身边,对她道:“公主稍安,那些暴徒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否则不会先对侍卫们下手。”

崇岐忧心地道:“徐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就躲在此处吗?暴徒会不会打进来?”

妙弋沉着地道:“大家都冷静,现在外面事态已出,城防营必定已有所行动,我们暂且以退为进,以守为攻,相机行事。”

她环顾店内,寻到护店所用长棍等物,分发给崇岐与允恭,嘱咐他们道:“一旦有歹人闯入,全力保护殿下和公主安全。”

宝硕看着徐弋一番沉稳地交代布置,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不多时,果有两个暴徒破窗飞身闯入,妙弋挥起长棍当先与他们交手,她灵巧避过舞向自己的刀影,将一条长棍直打向两人眉冲,腰眼,梁丘三处穴位,棍声呼啸,气势如虹,不出十个回合,两人便倒地不起。妙弋捡起他们掉落在地的刀,扔给允恭一把,而后抬起手中利刃架在其中一个尚有知觉的歹人颈上,问:“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有多少人?说出来饶你不死。”

那歹人冷眼看向太子,口中直呼:“杀太子!大明必亡!”接着从舌下卷出一粒丸药,咬破吞下,立时毒发毙命。

众人眼见他竟服毒自绝,惊骇之余,更觉此番遇刺非同小可。

与此同时,酒馆正门洞开,十数个头裹蓝巾的暴徒舞刀冲杀过来,妙弋与允恭抬起一张饭桌直掼过去,趁暴徒抬手遮架的空当,举刀而起,挥杀一片。

崇岐手持长棍掩护着太子和宝硕退至窗边,他伸头看向窗外,见街上的百姓都已散尽,目之所及处一片狼藉,他对太子道:“殿下,我扶你翻窗出去,徐弋他们暂时能顶得住。”

三人陆续跳窗而出,崇岐开路领着太子和宝硕朝驻兵的城防营方向急急行去,哪知未行出多远,头裹蓝巾的暴徒不知从何处又一窝蜂地围堵过来,崇岐壮着胆大喝一声,高举了长棍冲杀过去,宝硕虽有些功夫,可自小养在深宫,哪里经历过关乎生死存亡的场面,她急乱之间,捡起地上的空筐,酒罐类杂物一通乱砸乱丢,太子更是从未习学过武艺,他强作镇定,冲暴徒喝道:“你们究竟是何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凶滋事,难道不怕掉脑袋吗!”

为首的暴徒冷冷笑道:“你就是太子朱标?哼,苍天有眼,终于能让我手刃大明储君。”说罢举刀赶杀而至。

说时迟那时快,妙弋施展轻功,飞檐走壁而来,危急关头,她凌空跃下,踩着一众暴徒的肩膀来到太子身前,拼力将刀挡架,霎时,电光迸溅,两方刀刃上皆砍出豁口来。太子见徐弋杀到,松下一口气,他随即抽身去护宝硕。

暴徒见行刺遭遇阻挠,怒不可遏,与妙弋两厢缠斗起来,就在她渐觉寡不敌众之时,竟从天而降两位高手相助,一位是手持双环刀的僧人,另一位拄着铁拐挥鞭如剑,正是妙弋的师父易扶风。妙弋心下大喜过望,更添勇毅,瞬息搠倒两个暴徒。易扶风也看见了妙弋,与她相视而笑,师徒并肩,愈战愈勇。

战退几个暴徒后,易扶风对妙弋道:“乖徒儿,你掩护太子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交给为师和你宗阳师叔。”

妙弋点头,回身去寻太子。此时,宗阳也已将围攻崇岐的暴徒砍于刀下,崇岐得以脱身,与妙弋一同撤离。一行人来到一个三岔口,迎面又有数名蓝巾暴徒冲他们杀来,妙弋对崇岐道:“他们人不多了,我们分开走,各个击破。稍后在城防营会合。”

崇岐自知武功不如妙弋,便道:“你保护太子,宝硕公主交给我。”

他们分作两路散去,太子被妙弋拉着手臂一路奔跑,她回头见暴徒尚未追来,便慢下脚步,不期瞥见路旁两幢房屋之间有一臂多宽的缝隙,心中有了计较。她将疲累不堪的太子带到那两墙之隔处,两人一前一后躲了进去,再顺手将近旁一辆被遗弃的木推车移到出口处,堪堪将出口遮挡住。

妙弋屏息凝神,侧身倚靠在墙壁上,全神贯注观察着街上的动静。太子则靠在妙弋斜对面的壁上,稍稍舒缓了精神。他盯着出口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徐弋身上,在这逼仄的夹道中,近在咫尺的距离,太子恍然发现他耳垂上的耳洞,再看向他细腻白皙的脖颈,确是没有喉结,他彻底懵了,徐弋竟是女儿身!

蓝巾暴徒追踪至此,发现无迹可寻,便相互耳语几句,散开来逐门逐户地细查,眼见其中一人就要行至夹道口,他正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木推车之时,妙弋抬腿奋力将推车踹向来人,在向外冲杀前她侧首叮嘱太子道:“殿下躲好,万不可出来。”

太子见徐弋为了保护他,毫不犹豫地提刀冲出夹道,那股舍身保驾的气度,临危不惧的风骨,深深印刻在他心中。她是个女子,本该被人保护,被人疼惜,却为救他,将自己置身于险恶的境地,太子说不清内心究竟是感动多一些还是责怪多一些。

最后一个蓝巾暴徒终于倒在妙弋刀下,刀尖上沾染的鲜血顺着刀刃滴滴淌落在地。忽闻齐整的靴履声传过,接着有大批军队开来,瞬间阻滞了整条街道。为首的军官打马上前,问道:“吾乃城防营总兵,你可知太子殿下现在何处?”

妙弋抬眼看了看那总兵,道:“大人来得真是及时。太子殿下在此,还不下马跪迎!”

总兵听了,左右观望一阵,道:“本官为何不曾看见?你再诓骗本官,当心将你视作暴徒擒拿。”

“我看谁敢!”太子高声说着,从夹道中闪出身来。妙弋当即迎上,护卫在侧。

那总兵一见,立时滚鞍下马,率众跪拜,山呼千岁。总兵叩头道:“幸见太子殿下无恙,罪臣城防营总兵李略,救驾来迟,合该死罪。”

太子道:“城防营守备京畿治安,为何会在上巳节庙会混入头扎蓝巾的暴徒,引得市井动乱,百姓惊惧,此其一。事发后,你等救驾不力,姗姗来迟,是要雨后送伞?此其二。我的护卫奋勇保驾,九死一生,你却要将他视作暴徒擒拿,此其三。李略,你这个总兵,是当腻了吧。”

李略磕头如捣蒜,回道:“太子殿下恕罪,罪臣李略愿戴罪立功,全力缉捕剩余蓝巾暴徒,追查暴徒的身份及同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太子道:“记住你说的话,三日之内,到东宫向我复命。还有,方才有一位高僧和一位拄着铁拐的老英雄合力救驾,神勇非常,你找到他们,我要重重嘉奖。”

李略再拜领命。

这时,都督府佥事率兵护卫着宝硕公主,崇岐与允恭跟随在侧,一行人从另一方逶迤而来与太子会合。宝硕公主惊魂未定,她一见到太子,便红了眼眶,上前挽住兄长的手臂连声问道:“哥哥,你怎么样?可受伤了?”

太子摇着头,将宝硕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呢?可有何磕磕绊绊的伤?”

宝硕吸吸鼻子,道:“我还好,”又看向妙弋,道:“徐弋,刚才在三岔口分别的时候,我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哥哥了。”

太子看着天真无邪的宝硕,又看了眼女扮男装的徐弋,心中不免忧虑起来。

远处有嘈杂之声传来,不多时,燕王朱棣率府兵将生擒的蓝巾暴徒五花大绑着带到太子面前。朱棣向太子拱揖道:“太子哥受惊了,臣弟突闻闹市有暴徒行凶,便带了府兵赶来禁暴正乱,闻说太子哥正微服私行于此地,十分担忧。”

太子笑了笑道:“方才的确身陷险境,好在已经化险为夷。有劳四弟了。”

宝硕见到那五花大绑的暴徒,心有余悸地对朱棣道:“四哥,就是他,头上裹着蓝巾的魔鬼,杀了我的侍卫,还想要我的命。四哥,你快替我杀了他。”

朱棣道:“他还不能死,这可是唯一的活口。宝硕,你一个女儿家,跑到这儿来添什么乱?”

宝硕冲他吐了吐舌头,道:“四哥,今日可是上巳节,也叫女儿节,满应天城的女孩子都出门踏青了,我自然也不能辜负这大好春光。”接着,她往太子身后躲了躲,避开了四哥的诘问。

朱棣目光掠过太子身后,正望见妙弋,见她与太子站在一处,他并不觉奇怪,这正与他先前的猜测不谋而合。只是再见她时,他不由心中一动,想起自己戴着鬼皮面具与她第一次相遇,在明月楼一场邂逅,衣衫不整地同赴寒潭,在竹里馆的榻上为她暖身,竟还在梦中与她相见,思及此,他不觉又朝她看去。

妙弋乍一见到朱棣,却只觉冤家路窄。她心存侥幸地思量着,朱棣只见过她扮作明月娇时的样貌,如今自己作了男子打扮,谅他没那么容易分辨察觉。

回避了他的目光,妙弋瞥见那个被捆缚着的暴徒将唇舌一动,她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高声提示道:“他口中有毒药,快阻止他自裁。”

朱棣霎时间已明了,伸手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又一掌击在他背后,暴徒身体前倾,倏忽间将口内药丸吐在地上。妙弋松了口气,看了朱棣一眼,好在他的反应和行动同样迅速,否则将失掉这唯一的活口了。

太子上巳节遇刺之事已惊动了帝后,御前太监亲至传旨,请他回宫叙话。

妙弋趁乱同允恭知会了一声,悄然离开。她自是要赶去石首山阅文书院,她的师父必定早已抵达那方。果不其然,妙弋还未踏进镜海先生的草堂,便已听到师父与师伯师叔把酒畅谈之音。她走进堂内,端然向三位尊长一一行礼,易扶风朗声笑道:“丫头来得不算慢,斋菜还是热的,素酒也尚温。来,坐到师父身边来。”

妙弋欢快走到圆桌旁,在师父身边的空椅上坐下,她笑问:“师父,您老人家何时来的应天,又如何知道太子遇险,与宗阳师叔一道神兵天降,使我绝渡逢舟的?”

易扶风笑道:“我就知道你一来便有这许多问题,让为师慢慢道与你知。你宗阳师叔的徒子徒孙得到情报,上巳节陈友谅的余孽要在京师制造事端,意图不轨。只是我们得到确切消息时为时已晚,来不及知照城防营,便先赶去勤王救驾,岂知竟遇见了你。”

妙弋道:“原来是陈友谅的余孽,过去这么多年,他们竟仍不死心。师父,我七岁那年遭遇山匪,听您说他们也是陈友谅的残部。”

易扶风颔首道:“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说这些余孽成不了气候,但总在老虎嘴边捋须子,很是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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