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轮巨大的红日,闪耀在宽阔的海面之上,海面似是浮起一层浓厚的蛋黄、浓红色的,伴着波浪在海水中缓缓翻滚。停在码头的船舶们,渐渐从沉睡醒来,荡悠悠地晃起了船身,船上的水手蠕动着身影,随着他们粗野的叫骂声。
米隆,这座神圣帝国东面的港口城市,新的一天开始了。
阳光穿过湿润的晨雾,照耀莱布尼茨的面颊上,他抬起头来,看着远方海面的太阳,皱了皱眉。
天亮了。
莱布尼茨把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整晚的没睡觉。那本《海伦岛之恋》被他忍着看完十页以后,他不得不违反自己的谨慎,得出评价:现在印刷技术发达,是个人都能写上一两本书了。
这本书通篇的不知所谓的爱情,情节的触发和闹着玩似的,动不动自杀要来殉情,如果只是一本娱乐休闲小说,那他也不好说什么了,但作为一部标榜文学的作品,这些东西也不是不可以存在,但必须要诚实,就是说,这些东西或者要表达的内核是,作者自己所坚定所相信的。
但在这本书里面,莱布尼茨能明显感觉得到了,作者的不诚实。
第二本,他看得是《黑夜人》一本长篇史诗,因为没什么趣味性,他看了几页就放了下。第三本,也就这本《恢弘人生》,耗费了他一晚上的时间。
这本书,他还差几页才能看完。
他低下头去,从口袋掏出一支纤巧的钢笔,打开套头,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面写上自己的评语。
他们卑鄙、怯弱、无耻,他们当下地狱,可他们又理应被救赎。
他们表现着人性蕴含的所有恶的一面,而善却又如此的稀少,但他们又能如何?他们无可奈何。
他们的善将永戴高贵的高贵,这点毋庸置疑。他们的恶会在法律上遭受应有的惩戒,可世人道德层面的谴责,是如此的别扭,以及不合资格。
写完评语,莱布尼茨放下书籍,两臂伸直,扭动着脖颈,舒展了一下身躯。做完这些后,他精神是好上了不少,但眼皮却一个劲往下耷拉。他伸手揉了揉眼,打算等会要先回教堂睡会觉,再去考虑其他的事。
不过在此之前,莱布尼茨用手按了按肚子——里面似有一把镊子般,来回地绞动着,痛疼异常——还是先把吃的解决一下吧!
莱布尼茨把毛毯卷好,抱在胸前,往广场外走了去,可才没走几步,莱德的身影就跑着出现在广场边沿,见到教士没事后,莱德放缓了脚步。
两人在广场的中部碰面,莱布尼茨微笑着,把毛毯还给了莱德,他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莱德喘着气,“教士,你昨晚上没遇见危险吧!”
“没有!”莱布尼茨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莱德本来是想天不亮,就来看望教士的。可昨天晚上他母亲突发意外的死去了,母亲的死除了让感受到他原本以为的悲痛外,他的心里竟然隐隐有了一种解脱感,这让他十分内疚。
莱德的父亲很早的时候,就由于一次海难去世了,为此他的母亲,严厉禁止他下海。父亲死后,母亲成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寡妇,这样的寡妇是很少能从婚姻方面吸引到男人的,而另一个方面,母亲是绝对厌恶的,母亲就这样成了独自的一个人。
而且因为没了男人,母亲周围的世界也现实了起来,母亲经常莫名要吃的小亏,这养成了母亲斤斤计较,喜欢对人大吼大叫的性格。可泼辣性格的背后,是对现实无奈、还有辛酸。
在这情形下,母亲拉扯大莱德的艰辛,旁人是无可得知,但莱德却是懂得的,不然他也不会成为,现在的这种人——因为知道每个人都生而不易,所以对愿意提供、哪怕是微不足道帮助的人,都心怀感激。母亲的死,莱德的痛苦理所应当。
至于他的解脱,那是母亲的病发已持续了四年。这四年里,他没日没夜的照顾母亲,不敢外出跑海路,只能在附近做点零碎的活计,钱不多,对他来讲倒不是首要,更让难以接受的是,他附近的那些在海浪上摸爬滚打的同龄人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那目光里带着鄙夷、还有嘲笑。
目光里的不屑,有一部分是因为这里的传统:一个健硕年轻人的第一选择,应该去和大海搏斗,博取大把大把的钱币,而不是畏缩着像个娘们似的,在地面帮人干杂货、做帮工,不敢半步的踏出家门。很明显,莱德符合他们的鄙视的要求。
另一部分就是苏菲的事了。苏菲和莱德的相爱,是纯粹的爱情的结合。在莱德与苏菲相爱后,苏菲也部分的承担起了照顾莱德母亲的责任,加之,苏菲一直以来也是附近少年们倾慕的对象,所以吃女人饭的帽子,莱德也是被同龄人们很不客气的给戴了上。
莱德有想过和苏菲迅速地结婚,但他又马上的放弃了,除了自己的缘故外,还有是由于莱德母亲的病,苏菲的家庭对他和苏菲的婚事是咬紧牙关,死命地不答应,而且苏菲的家庭还进一步的要拆散,他俩当前在一起的状态。
虽然苏菲的家庭对他恨之入骨,认为他骗走了他们家的女儿,但莱德对苏菲的家庭,到没有多少仇恨的情绪在里面,他也知道自己这一情况,没资格去要求人家什么,只是不定时的,他是还会莫名感到烦躁,厌恶,以及被这一局面所束缚的压抑感。
现在,母亲死了,他自由了,他也终于可以给苏菲一个交代了。
可是!
莱德抬起头来,看着教士,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要帮母亲争取到。不然,他就太对不起母亲了。
“还有什么事?”莱布尼茨觉得莱德盯着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那个,”莱德犹豫着,“教士,我想请......”
“你说?”莱布尼茨问。
莱德深吸了一口气,他道:“教士,我母亲死了,我想请你主持母亲的葬礼。”
“那真是万分遗憾,不过,”莱布尼茨挠着脑勺。
“怎么了?”莱德紧张地问道。
“我没主持过葬礼,怕第一次没经验,要是搞砸了,可不好了。”
主持各种的节葬婚宴,几乎每个教士必备的技能,毕竟教士或者教会,平时除什一税外,收入的大头便来自这些主持的礼仪上面了。但莱布尼茨对此却一窍不通,老神父似乎也没打算过,莱布尼茨会来干这些事情,所以他的没教。
“这样呀!”莱德想一会,然后他道,“没事,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葬礼都很简陋的,只要教士在母亲的念几句悼词,就好了。”
“真的?”莱布尼茨又问。
莱德点了点头,他发现这位年轻教士似乎很喜欢,用两个字的疑句式。
“那好吧!”
看教士答应莱德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莱布尼茨又道。
莱德心又提到嗓子眼。
“我要花点时间准备一下,”莱布尼茨要找几本书,临时恶补一下。
莱德心放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教士,想你就不能把话一次说完吗?
接着,莱德和教士商量了,下一次重新见面的时间地点,时间在下午,地点又在广场。
事情结束,莱布尼茨想请莱德一起去吃早饭,莱德摆了摆手,说母亲的死,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就不了。
莱布尼茨来到一家食品店,店外墙壁是一块灰色的玻璃。里面已做了过半的食客,这些人大半是政府、商铺的小公务员和职员。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比较痛苦的阶层,对于上层,他们能亲眼看得见上层的奢靡以及权势,可他们艳羡也好,憎恶也罢!这些与他们又有何等关系,他们有时是能借助职务和一些言论,体验到上层人物那种感觉,但更多的是身份的错位,以及错位之后的落差感,所以他们时常莫名的感到绝望、不知人生的所谓。
较之底层,他们多了一点知识,多了几分优越的生活条件,同时也多了大半的怯弱,或者说安逸,他们讨厌和鄙夷底层,在他们看来,底层一言不合就大大出手、动不动就大喊大骂,充满了粗鲁和野蛮,但他们却时时刻刻面临着,跌入底层的危险,于是他们活得小心翼翼,跟每一天做着斗争。
早晨,人们都没有多少谈论事情的兴致,故店里面很安静,只有食客咀嚼着食物、喝着浓咖啡,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莱布尼茨走到前台,前台的点餐是一位,有着亚麻色秀发的娇小少女。
她有些害羞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教士,像教士这样英俊的年轻人,这一带她是很少见到的,来这里吃饭的大多是些中年的男人。教士对她亲切微笑,道:“你好,点餐。”
“嗯。”
少女轻轻地答应了声,她把菜单拿出,小心地放在教士面前。
莱布尼茨接过菜单看了看,上面的大多是一些鱼类,也有其他的,但价格普遍的要贵上一些。
“有什么好的推荐吗?”莱布尼茨问。
少女把身子贴近柜台,头低下,手、指着每一份菜点,给莱布尼茨柔声地介绍、推荐起来。在少女介绍的时候,莱布尼茨用眼睛打量的一遍店面。
店面是座椅的摆放是小圆桌加方型的长椅,这样的座位一共有三排,除门口的一排是两个座位,其余的每排都有三个座位。天花板是装有吊着的精美玻璃灯,虽这是一家店不晚间营业,但阴雨天,雾气浓重的时候,也是要开灯的。至于整体的评价,这家店,对于平民来讲显得过于奢华,可对于富人显得有些简陋与廉价了。
“教士有选好的吗?”少女推荐完后问。
“就刚才你说的那份吧!”莱布尼茨听到声音,随意地答了句。
“好的。”
少女转头,正要和后台打招呼,她眼角瞥见教士还站那,便又问了句:
“教士还有事吗?”
“哦!叫我。”莱布尼茨刚才又犯迷糊了。
“对呀!难道你一直都没认真听我的讲话吗?”少女有些沮丧的问道。
“不好意思呀!有些走神了。”
“好吧!好吧!”少女晃动着手臂,很不耐烦地往后台里走了去。
“对了,”莱布尼茨叫了声。
少女疑惑地转过脸来。
“你刚讲解的很明白,我听得很清楚。”莱布尼茨笑道。
少女顿时眉开眼笑,她又一次的晃动着手臂,说道:“那有啦!那有啦!应该的。教士,你先去找个位置坐吧!马上就好。”
说后,少女踏着灵动的脚步,走向了后台,她把单子插了队的,放在另外的早已等候的单子之上。
莱布尼茨找个后面靠角的位置坐好,果然,正如那位少女所说的,他才只坐一会儿,少女就端着托盘,把装有食物的器皿,放在了他的跟前。这让他不由地感叹起了,这些家店的效率。
“谢谢,”莱布尼茨道谢。
“不客气,你还有什么需要吗?”少女笑着问。
“不用了,你已经做的够好了,要是我还要求什么,上帝都会怪罪我的。”
“好的,教士。”
少女离开,带着愉悦的心情回到了前台。
莱布尼茨看着,身子下的食物,一块合着肉末的摊饼,几颗蔬菜,两条考鲱鱼,一杯浓稠的麦片,一旁有香辣的酱料用以涂抹。他先喝口麦片,肚子里的痛疼感,一下舒缓了不少,他拿起刀叉,开始慢慢地品尝起来。
待莱布尼茨吃得差不多后,他起身,到了前台结账。那里少女正为一位顾客,点着餐点,他等了一会。顾客餐点完,少女扭过头,跟他道了声:“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有等什么的,还有你,不用这么客气的,”莱布尼茨颇有些无奈地道,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对他,对他过分热情了。
“顾客嘛!应该的,应该的。”少女笑着道。
“好吧!”
莱布尼茨摇了摇头,取出钱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金币,递给少女。少女接过钱后,放在手里瞧了瞧,问:“没有零钱吗?
“没有。”
少女看了教士一眼,又了眼鼓起的钱袋,她提醒道:“小心点。”
莱布尼茨疑惑不解。
好吧!一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少女没好气地道:“钱袋呀!”
“哦!”
莱布尼茨这才反应过来,他忙把钱袋收好,又挠着后脑勺,腼腆地对少女笑了笑。
教士的笨拙,拉近他在少女心理上的距离,少女安慰道:“下次小心点,就好了。”
少女弯下腰,从柜台里面,找出九个银币,一张五十的纸币,此外就三个铜币了,还有一些零头被少女自作主张的给抹了去。
少女把找的钱递给教士,说道:“欢迎下次光临。”
“嗯,谢谢!”
莱布尼茨收过钱,离开了这家店。在店靠前的位置,一位穿着黄褐色外衣,面朝着前台的中年人,眼眸一直紧紧跟着,莱布尼茨离开了店面。
当莱布尼茨消失在门口,他向着身前的同伴做了示意,两人同时的起身。他们走到前台,同伴去付账,他走去门,左右探着脑袋,见教士的背影往右边走,便跟了上去。
这两人,是一对常年混迹在科伦赌场的赌友,因为赌博的关系,两人友情异常深厚,由于友情深厚,所以两人对彼此之间的困难,都非常乐意的提供建议和帮助。于是在两人互相的建议和帮助之下,两人都成功摆脱的家庭的束缚,钱财的庸恼——老婆跑了和离了,孩子走了和死了,钱花光了、还欠着,朋友除彼此外,基本不剩——生活可谓自在异常。
这天,他两人正为身上的赌债,以及还款日期的临近而发愁。他们在享用早点时,正好瞧见了一位钱袋鼓鼓的教士,因此,两人在经过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便决定去尾随着这位、看起来就腐败不堪的教士,看看有没有,机会去弄到那一笔钱财。
同伴那边。
同伴递出一个银币,给柜台上的少女,他道:“安妮结账。”
同伴是这家店的常客,他认识少女。
少女正想着,刚才的教士。思考被人打了断,她有些小小的不满,她觑了一眼同伴,手一伸,接过了钱币,表情不冷不热。然后待在那,不做别的动作了。
“喂,找零呢?”同伴问。
“没有,”安妮平淡地道。
“怎么就没有呢?”同伴叫了起来。
“上次的欠账,还有上上次的欠账,还有上,”说道这安妮停了住,她又去看同伴一眼,希望他能识相的离开。
“你叫你父亲来,我们以前还是同事呢?我们的关系,吃他几顿饭又怎么了,”同伴很不客气地,反口咬道。
安妮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的张开手、数起指甲来。
同伴见这样,便生气哼了声,然后愤愤地离了开,要不是今天还有事,他肯定要在这里闹上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