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故事原来是蜂巢大人一百次轮回其中的三次情劫。”这是江一叶的头顶没入冥水河面时最后的想法。
刚开始感觉河床有时抬高有时陡降,鬼魂们便也会盲目地随着它升降起伏。逐渐地,河水的流势趋稳,似乎是从高处流往低处,这样接下来的泅渡也就顺利多了。水流的冲击力恰到好处。两位鬼差牵引游魂江一叶,仿佛两只老鹰带着小鹰滑翔般,顺势高速前行。
江一叶不知道在冥水河中待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了冥水河的尽头。说是尽头,只是因为这一截河道到此就中断了。
她看见冥水河像一条蠕起许多大皱褶的白色绸布,到达此处后便消失在河面尽头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中。漩涡直径超过了百米。漩涡中心没有四溅的浪花却泛起大量的白色气泡。无数大大小小的气泡不断涌出来,聚拢在一起,在漩涡中心直径达到十米的范围内形成汹涌的圆环形波澜。
江一叶和牛头马面顺着水流被冲入了漩涡,然后就被这些众多的气泡挤在了一块儿。气泡表面的张力大,柔软并富有弹性,把他们层层包裹了起来,这使得他们没有被卷入漩涡中心底部。直到进入漩涡中心,江一叶才再一次听见她在阿修罗地界入口处巨型天水瀑布跟前所听到的那种震天水响声。就在她担心自己会被漩涡淹没,而惊恐地喊叫声还没有从喉咙里冲出来时,她和牛头马面就被不断上升的气泡群产生出来的强大上升力推送出了水面。
这一次,江一叶是平稳地体面地正常着陆,没有像上一次那样仿佛被心急的渔夫野蛮地拎来扔去的肥鱼那般难堪。她站在黑色的平坦的地面上。当她回头才发现,冥水河消失了,半空中、四下里,都是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泅渡通道恢复为隐身状态。她突然感到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被失落填满了,或许是因为想起情路多舛的蜂巢大人和美丽优雅的雅致姑娘,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命运吧,她一时也捉摸不定。
江一叶正式进入了冥界,或者说,冥界正式接纳了她。据两位鬼差透露,冥水河有时候会发生位移,长度和方位也难以判断和掌控,他们的这趟差事还算顺利。
走了大约一支烟的时间,前方出现一座铁板吊桥。半个桥身被暗淡的腾腾彩色雾霭笼罩,看不清桥的长度。江一叶和铁板吊桥之间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她刚站了一会儿,却已经感到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热浪涌了过来,不由地联想到在吐鲁番最热的火焰山明晃晃的太阳底下薰烤肉的气息。
牛头和马面两位无常神色严肃,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向前行进。看着两张仿佛是被铁板铸成的凹凸不平的棕色脸孔,江一叶的步履沉重起来。因为四周的温度,她居然想到前方是否有两张铁板可以做成铁板烧……。
前方的景物看起来近,他们走了很久。刚进入到飘忽不定的雾霭区域中,江一叶因不适应炙烤而产生出眩晕感。她趔趄了一步,单薄的躯体晃了一晃,撞到旁边的牛头无常。她感觉自己仿佛是没眼力的小孩撞在竖立在马路边上的粗糙的水泥柱子上——通常是电线杆——在一些小城市常有这种电线杆子,有的是已经废弃了的,有的是还在使用中的。这电线杆也不生气,反倒从两个大鼻孔中“呼哧”呼出一口长气,好像是在嘲笑她这个弱小的力量。
目光透过如彩纱般的雾气,前方的整座桥看上去就像是一段上部和中间被掏空的巨大树干,一头放在这边河岸,另一头放在河的对岸。
桥的对岸隐约不清。桥身由九块长条状铁板拼接而成,分别为白、黄、碧、绿、黄、白、赤、白、紫九色。吊桥下方是一条火红色的岩浆河。桥与河面相隔很远,估计没有千米,也有数百米。河中常常有由明黄、竹青、品红、亮灰四种颜色构成的火焰腾空而起,一团接着一团,上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化作滚滚浓烟。弥满在吊桥四周,看不到边沿的彩色雾霭正是大片大片没有消散掉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