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歆总算回过神来,她看起来没有安慰兄长的意思,抬起头问:“你刚说什么?”
“书院不会要我这种笨蛋。”
裴歆又说:“上一句。”
裴珃侧头想了想:“百竹洞是举世难得的学府圣地。”
“再上一句……”
裴珃挠挠头:“庚年公遗嘱令白竹洞搬迁至庆州……”
裴歆点头,她纠正裴珃:“谢庚年的遗嘱并没有提及白竹洞搬迁之事,白竹洞之所以搬迁至庆州,无非是为了暂避太学锋芒,书院之间学术之争闹得这么大,谢庚年也只不过是个幌子——”裴歆顿了顿,不再在这个话题上延展下去,“谢庚年的遗嘱其实是三不,你进了白竹洞的大门,左手边有一片碑林,里边就有就是他遗嘱的原句。”
“哪三不?”出声询问的不是裴珃,而是一直没出声的陈田荷。
裴歆也没多想,下意识便回答:“不贤、不贵、不欲。”
陈田荷嗤笑一声:“谢庚年临死了却转去给黄老一派提鞋,怕是得把他的老师气得棺材板都盖不住了,怪不得白竹洞不敢公布遗嘱。”
裴歆奇异地看向陈田荷,她以前只知道陈田荷是秀才的女儿,并不知道她的才学见闻,今天才发现她以前似乎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陈田荷朝她翻了个白眼,没有跟她继续聊天的意思,她摇着扇子,扭头继续吃点心去了。
倒是一边的裴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茫然地重复了一边“三不”,依旧弄不懂其中意思。他求救地看向裴歆。
裴歆耐心解释:“不贤,是指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指不贵难得之货。不欲,是指不见可欲。”
裴珃念过几年书,还是有底子的,她指明了出处,他眼底的疑惑便也散了:“倒是头一次听说庚年公遗嘱里还有这样的事情。”
裴歆一笑:“继续看书吧,三日通过我的考校,我可以再给你讲别的。”
“哦。”
陈田荷从鼻子里轻笑了一声。
便宜儿子这蠢劲儿真是没话说,裴歆随便折腾了一下喂了点甜头,就忘了刚刚为什么大喊不行、做不到。
倒是便宜女儿这副样子,有点令人深究。她对于让她兄长通过白竹洞那残酷的入学考试没有一点担忧,反倒在因为旁的事愁绪满怀,倒是挺好奇什么事能让她愁成这样?
哼,就算裴歆没什么愁事,她也正想给她添点堵。
陈田荷随手摇了摇手里的紫檀扇。
·
裴歆在老宅歇了两天,收拾了些细软,很快准备出发前往庆州城。
出发当日,老宅门口。
正在和父亲告别的裴歆脸上笑容僵住,“爹爹说什么?再说一遍。”
“只你哥哥一个人带着你,爹确实是放心不下。”裴德安在女儿的威压下,像是做错了事一样低着头。
“怎么是就我们两个,不是还有初三吗?”初三是裴家的家仆,小时候被人丢弃,裴德安捡来养大,初三身高九尺余,膀大腰圆,肌肉块撑得衣服紧绷绷的,他力气极大,人也勇猛,能以一当十,这次被裴德安派来护送兄妹二人去庆州城。
“初三是不错,可是爹还是不放心……晋之本身就是白竹洞的学子,更熟悉庆州城的情况,你跟着他去,爹也放心一些。你说呢,小珃?”
裴珃自然是没有意见,他和赵晋之本来就是朋友,结伴同行自然是再好不过。
裴歆则默不做声,她撩起眼皮朝裴德安身后看了一眼,陈田荷穿着一身对襟荷绿色裙子,婷婷袅袅立在那里,气质娴静,肤白如玉。她正摸着自己的大肚子,看见裴歆看她,勾起嘴角笑了下:“歆儿要好好待晋之啊,毕竟是你未婚夫君,你离家三年,他也等你三年呢,前两天听说你回来了,眼巴巴地就要来看你,还是你爹推脱你长途跋涉需要休息,这才将他劝走。”
裴德安眼巴巴地看着她:“晋之确实是个好孩子,咱们家乡考上白竹洞的,十年里的头一个啊。”他低声嘱咐,“先相处相处,如果确实不行,爹来想办法。”
陈田荷直接打断了父女二人的悄悄话:“歆儿,你看晋之来了,正叫你呢,你们快启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