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德安这些日子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他再次询问陈田荷:“田荷你再好好想一想,我记得这些年来我每次回来都给你至少四五百两银子,你都把银子收在了紫檀盒里,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陈田荷正在绣着儿子的小帽子,闻言眼睛里顿时闪过不耐,她很快收敛好表情,心疼地看着裴德安:“夫君最近是太劳累,所以开始晃神了吧……那紫檀盒,那天夫君你喝醉了,就把盒子拿走了啊,我还问你拿这么多钱做什么,你还呵斥了我,不让我管那么多……”陈田荷说着,拿起帕子嘤嘤地哭了起来。
裴德安连忙要劝,那头陈秀才已经听见了屋里的动静:“咳咳——有些人真是,毫无感恩戴德之心,吃住在人家,却对主人家没有丝毫敬畏!怪不得士农工商处最末等,搁在以前,别说娶我的女儿,见我可是要下跪的!”
裴德安脸色顿时青青白白,分外难看。
陈田荷连忙敛了眼泪,在屋里轻轻呵斥了一声:“父亲!”她声音温温柔柔,没有任何震慑力,仔细听还有点鼓励陈秀才继续讲的意思。
陈秀才冷哼一声,甩了袖子去去旁边大声读什么之乎者也去了。
陈家院子不大,一点动静都听得仔细,裴德安也不敢再问陈田荷那个紫檀盒的事情,只吩咐道:“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回老宅住。”
陈田荷点头道好,她抹了抹泪:“父亲他就是这个脾气,我一会儿劝劝他,夫君莫要生气。”
裴德安看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忍不住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跟着我委屈你了。”
陈田荷低头笑了下,起身准备去收拾。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陈老爷!陈老爷!有贵人来访啊!”
“什么贵人?”陈秀才毕竟是见过一星半点世面的人,并没有像来人一样那么慌张,而是端起了秀才的架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八字步。
“特别有气度的一个大小姐!”那人形容道,“架势比县太爷家的小姐还足呢!对了,还有两大箱的礼物呢!”
陈秀才听见礼物这两个字,眼前顿时一亮,步子都加快了些许,他来到门外,果然看见门外站着一位女子,身着苔青古式曲裾,衣襟露出一点白色,更衬得面容白净秀丽。
那女子见他出门,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开口便是正宗的官话:“见过秀才公,三年未见,风采依然。”
这一口不掺杂任何乡音的官话立刻把陈秀才镇住了,他扯了下袖子上的褶皱,后背忍不住弯了两寸。
陈秀才出过最远的门也只是去州城考试,官话他勉强能听懂,可是要说得像眼前女子这般纯熟,那是绝无可能,可是若要用家乡话对答,那是露怯,陈秀才也不愿意,他张嘴磕巴了两下,索性硬着头皮说着官话里唯一记得的几个词汇,“客气了,客气了。”
“前来拜见,不好空手而来,这是一些礼物,不成敬意,请秀才公笑纳。”
陈秀才依然是:“客气了,客气了。”
他瞟了一眼那两箱礼物,绫罗绸缎摆满了一箱,另外一箱则是满当当的书籍。这年代,书可是稀罕玩意,门口好几个顽童都坐在路边,盯着那书本上面他们不认识的鬼画符吸溜口水。
女子连忙介绍:“此行匆忙,身边亦无仆从随侍,便在临街书阁中挑选了几本书,这些书是今上亲自推荐的当今举人必读的百本书籍,可惜书阁之中书本不全,只找到这三十余本,还请秀才公笑纳。”
陈秀才听见“今上”“举人”几个字眼,眼神一亮,后背又弯下去了两寸,语气越发恭敬:“您客气了,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