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漆黑、迷茫、刘道庭努力的让自己清醒,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摆脱这三种感觉。甚至看不清自己所在何处,深深的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迷蒙中,一人容颜渐渐清晰,绣眉星目,素雅恬静,一派大家闺秀之端庄。
王法慧盯着自己,如九天仙子,偏着头轻笑:“道庭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带我走啊!”
回音荡漾,奇异无比的荡入心中深处,扎下了根。
刘道庭眉头紧皱,依旧冷冷回道:“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已经见过你了吗?”不等回话,忽然,感觉到一阵痛楚袭来,王法慧的身影波动,变得虚幻了。
刘道庭心中一失,已是觉得大事不妙,怅然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你的身体为什么会这样?”
一连两个问题,王法慧并未回答,身影又虚幻了几分,依然似牡丹花开般的轻笑道:“道庭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带我走,那我自己走了啊?”
他望着人影剧烈波动,越飘越远,一脸的茫然不解。
然后陷入了失望,又同时暗暗想着,“此地虚幻无光,人影来去无踪,莫不是我中了什么幻术?可是我自南方至洛阳一路全力飞驰,哪有什么人尾随至此,我身上也无至宝钱财,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加害与我。”
王法慧仍然轻笑,炯炯的盯着他,终于不再相问,而是变成摇头叹息,刷的一下拔出慧思剑,长剑横颈一抹,顿时鲜血喷薄而出。
刘道庭心中巨跳,登时面如死灰,足下狂奔过去,大声嚎叫道:“住手——”,冲到了近前,将那软玉温香抱入怀中。
王法慧脖颈处鲜血横流,落的满地腥红,他的心也在刀割流血。
刘道庭顾不得悲伤,紧紧的摁着伤口,真气狂喷,失声问道:“为什么你要这样,当初你不愿意与我浪迹天涯,我心如死灰,迁怒于谢安,发誓有朝一日要倾覆谢家。如今一别数年,你却说自己翻然悔悟,可是你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你了,美玉——生瑕,不如陌路为好,就算我今日有心忘记,他日你我也势必耿耿于心,此生不得安。你明白吗?”
这压抑在心中的话一出口,王法慧一脸释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刘道庭还在摁着伤口,真气将竭,只想护住仅有的一刻生命。
只见她笑容渐失,扶着刘道庭脸庞,吃力的呼吸着,断断续续道:“我……我……明白。可是……我就要死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还想见你一面!”话语方毕,嘴中鲜血满溢,头颅一偏,那温软的手掌也离开了刘道庭的脸,无力垂下。
香风隐然,玉人长逝,下一刻人影化作点点荧光,渐渐消散于混沌虚空,如同暗夜明星。
刘道庭颓然无话,已是悲伤到了极致,正要哭喊,忽然浑身剧痛,伴随着一股奇痒难忍。
他猛然坐起,只觉得浑身冷汗潮湿至极,虽然此刻已经清醒,但眼角还流淌着泪水,也压不住心中激荡。
这才明白自己刚刚修炼走火入魔,行差经脉,以致神志不清,浑身奇痒剧痛。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满室忧愁,远远望去洛阳城中行人寥寥无几,东方晨曦微亮,有几缕炊烟袅袅而升。
透过烟云,远处城墙角楼巍峨,翘角飞檐,屋顶坐落着瑞兽,平凡一点的人家也是深巷老宅古朴,处处和气。这中原古都虽经百年动乱,那气势磅礴依旧是天下少有。
原来自己已是昏迷一夜了,他自顾叹息一声,暗忖道:“她刚过双十年华,在皇宫里锦衣玉食,才不会与我这山野村夫一般有今日无明日。平白无故,我在这做什么怪梦,真是杞人忧天。”
清醒之后,没有了方才梦中的温柔痴情,变得傲冷若冰,愁眉不展。
黄庭玉景存神功是静心理气修养身体的道门正法,常人若不能静心冥想,专注于修炼体悟人与灵气之联系,根本无法存神养气,更不能吸纳天地灵气提炼成自身真气。
修炼之时更要三庭协调,稍有差错,便是气脉混乱,生不如死,若不是刘道庭自身根基牢固,换做寻常入门之人,必会当场七窍流血,经脉损毁而死。
归其根本,还是自己心有杂念,对那王法慧情愫难消,可是正如自己所说,美玉生瑕,再有情意也都是余情未了。
想到此处,刘道庭又是长叹了口气,这由情而起的魔心,是注定要陪伴自己一生,黄庭玉景存神功是再也无法更近一步了吗?
“苍天之上,谁看见我的苦了,这浊浊悲世,何时才能天下归心,苻坚啊!苻坚!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刘道庭相貌平平,在这偌大的洛阳里毫不显眼。堂堂旧朝古都宝地,人杰地灵,才子佳人多如那繁星秋叶般绚烂养眼。
自己除了手中长剑,一身修为,再也没有什么能作为生计可以在这乱世过活。
也难怪当初王法慧之父王蕴门第之见极重,她一个小姑娘娇生惯养,还嗜酒成性,常常外出玩闹,怎能与自己浪迹天涯,过着天天朝不保夕的日子。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她生来富贵,注定是一朝皇后,自己注定是在天下洪流之中有几分微末之力的人。
转眼间,时过三刻,天色大亮,中原重镇洛阳里兵马换防,秦字大旗迎风招展。
街上行人熙攘,利来利往,刘道庭不喜热闹,将窗子关上,却忽听破空有声,有人落足于屋顶,然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刘仙师,最近终南山中不少修士高来高去,上头命我等前去,若是江南道门阴谋,便召集人手,将其一网打尽。”
这话音并不陌生,确实是苻坚的近人之一。
刘道庭置若罔闻,反而对着屋顶之人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行踪的,我临行前并未与人提及此地。”
那人“嘿嘿”一笑,自认简单,只道:“王猛大人在世之时便留下遗言,若是寻不到仙师,便来洛阳宴仙楼寻找,十有八九便在。如今看来,王大人所言,果不其然。”
刘道庭听着缘由自顾一笑,想起王猛不由得心情大好,继续问道:“苻坚最近如何,以前他仁义之名天下敬仰,常说他有圣君之德,可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
屋宇上之人,长叹一声,摇头道:“不知道,自王猛大人去世,他对外用兵大获全胜,想是尝到了排山倒海的军力优势的甜头吧!”
刘道庭点了点头,也是觉得如此,转而又道:“你也知道,若是哪日发兵江南一统天下,不光是兵马较量比拼国力。你我这等站在大秦一方的修士,也会在庞处与江南修士决一死战。而我觉得这一天,马上就要到了!你与南晋既没有国仇,也没有家恨,为何要参合这凡俗之事,到时生死相博,要是有个万一,难道潜心修炼不好吗?”
此人名唤赵辅真,年岁不过三十多,眉清目秀,俊郎非凡,正是刘道庭同僚之一。
赵辅真哈哈大笑,道:“说得轻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势所趋,我虽修道,却也躲不开这人间剧变,没什么别的本事,只有一身低微道行,若能让天下一统,以苻坚的仁义治世可是莫大好事。只可惜,苻坚为秦国留下太多隐患,我只怕将来后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