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盛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哐的一声,后脑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只剩下一片金星,身体不由自主的腾腾向后倒退几步。
他的后背猛地撞到祭台的栏杆上。小孩胳膊粗的栏杆都是临时拼凑的,早就腐朽不堪,受到他身体猛烈撞击,“咔嚓”一声就折断了。
朱盛唐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就坠落到祭台下。
随着“扑通”一声水响,他便没入了冰冷的潭水之中。
见到朱盛唐落入了水潭之中,手里拿着香炉的道士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说道:“这朱秀才怎么这么不禁打,一下就给打到水潭里去了。”
他心中惶恐,望向了李师爷,见李师爷朝他点头,心里才稍微安定。
毕竟是有功名的秀才,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真被他打死了,即便知府大人看顾他,也是天大的麻烦。
刚要松一口气的道士,就听见“啊!”的一声呼喝,一条黑色的身影疾步飞跃了过来。咚的一声落在他的面前,把祭台砸的一阵摇晃,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谁,就见一个钵盂大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出现在他的眼前。
道士被这一拳击中面门,喷洒着鼻血,仰面落入深潭之中。
原来是正要提醒朱盛唐小心的马俊雄,他眼睁睁地看到朱盛唐被砸中后脑跌落到深潭之中,而无能为力。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让他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在这道士身上。他飞身一跃猛跳过来,不顾一切的击出了这一拳。
冰冷的潭水中,朱盛唐的身体才刚刚浮出水面,他的头在水中若隐若现,高举的双手在不断的挣扎。
道士落下的身体,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身上。让朱盛唐的身影再次消失在水潭之中。
看到没入水中的朱秀才,马俊雄也顾不得脱衣服,纵身一跃扑入深潭之中。
他潜游到朱盛唐的身边,托举着他已经下沉的身体,向岸边游去。
潭水虽然很深,但潭口并不大,他托着朱盛唐的身体浮出水面,扑腾了几下就来到了潭边。
几个八里堡村的小伙子也下水帮忙,他们抬着朱盛唐向祭台后面的河堤上走去。
朱盛唐刚被抬上岸,马俊雄顾不得浑身湿透,冻得直打哆嗦。赶紧把他脸朝下,用膝盖顶着肚子控水。
朱盛唐此时已经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身上冻得一片青紫,没有了呼吸。
被他们折腾半天,嘴里咳出了几口水后,才终于恢复了呼吸,一条小命算是被救了回来。但是,他仍然是昏迷不醒人事,没有睁开眼睛。
围观的人群见朱秀才始终没有醒来,开始躁动起来。
那道士此时也狗刨着爬上了岸,他见到局面非常混乱,竟然想悄悄地溜走。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个罪魁祸首想逃走,全都暴怒不已,有人高喊着:“你把我们村唯一的秀才公给害死了,竟然想要逃走,打死你这个混蛋。”众人纷纷上前围打这个猥琐的家伙。
本就被马俊雄打断鼻梁骨的道士,只能带着嗡嗡的鼻音高呼李师爷他们救命。
李师爷好不容易聚拢了几名士兵,准备阻拦人群,但人群势不可挡,本就不多的士兵很快就被冲散了。
很多人这时候冲到了祭台之上,临时搭建的祭台并不牢固,只能承担几个人的重量,在人群涌上之后,有几根支柱被压垮,祭台在发出一阵吱吱声后,发生了严重倾斜。
幸好是河堤方向的支柱先被压垮,倾斜的方向是向着河堤方向,人们都在祭台完全坍入寒潭之前,顺利的逃了出来。
李师爷见局势已经完全失控,连忙喊身边仅剩下的官兵开火。如果不能镇住局面,那他们一定会被愤怒的百姓活撕了,那可就真的死无全尸了。
剩下的几个官兵都是兵油子,这种情况下,他们可不敢冲着老百姓开枪,只是把三眼铳朝天放空枪。
砰砰砰!
三眼火铳的声响还是起到了作用,
汹涌的人群,气势为之一竭。甚至有些不相干的人已经开始后退。但是八里堡的村民仍然死死地围着他们,并高喊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敢行凶杀人,休想逃走。”
李师爷见愤怒的人群恢复了一些理智,连忙高呼:“那个秀才又没死,见官也不过罚些银子,你们全都住手,我们认赔。”
马俊雄见朱秀才始终不省人事,气愤难当,冲上前去继续暴打行凶的道士,并喊道:“不行,我要他偿命。”
危急的局面,把李师爷身边的大同商人给急坏了。他东家是做大事的人,而且是见不得光的大事。
要是因为他在祭祀这种小事上耍小聪明、捞好处,把东家的大事给暴露了,别说是他,就是知府大人都得抄家灭族。
他也顾不得心疼银子,当即把怀里两大锭银子掏了出来,直接甩在了地上,高喊道:“这是一百两雪花纹银,这总够了吧!”
村民们全都愣住了,一百两雪花银,真是个惊人的数字,现在村里一户人家省吃俭用,一年也花不了三四千个铜钱,才合三四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村里人家花用上二三十年了。
马俊雄从来都没有见过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他和村民们一样,全都呆呆的看着被甩到地上的银锭,仿佛被惊呆了。
李师爷见村民们都被镇住了,连忙挤开人群,顾不得狼狈的形象,赶紧招呼道士等人翻身上马,猛地一拍马臀,头也不回的绝尘而去。
村民们虽然对他们极度不满,但是有道是民不和官斗,他们既然已经赔了足够的银子,也就没有人死命阻拦了。
马俊雄上前捡起两锭银子,和几个小伙子抬着昏迷不醒的朱盛唐往朱家跑去。
“朱婶,朱婶子,你快来啊!阳哥被水淹到了。”几个人到了朱秀才家的大门口高声喊道。
“啊!怎么会这样啊!阳哥儿说官府里要搞祭祀,管了晌饭才回来,怎么就落水了呢?”朱秀才的娘见儿子人事不知,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几个小伙子把朱秀才抬进屋,安顿到炕上,盖好大被,才七嘴八舌的讲述了经过,个个都忿忿不已。
“哎!我的痴儿啊!还要多谢各位小哥挺身相救啊!老身在此拜谢了。”朱大娘听完,连忙给马俊雄和几个小伙子躬身行礼。
“朱婶,这可使不得。”马俊雄和几个小伙子连忙拦住她不敢受礼。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说道:“朱婶,你看你说什么谢啊,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当年,朱伯伯还在的时候,他开的私塾从来都不跟我们收学费,我们每天帮着打筐猪草就让我们在堂外听课呢。”
另一个也说道:“我们八里堡会写自己名字的人比别的村多多了,这都拜朱伯伯所赐啊!”
马俊雄也说道:“是啊!我不但会写自己的名字,还看的懂告示,在城里做工,都能比别人多拿工钱。我们怎么能眼看着秀才公出事呢!如果我们不去救,良心岂不是被狗吃了。”
“不论怎么样,还是要谢谢各位,你们也快回去换衣服吧!不然冻病了就糟了。这银子你们也拿一锭去吧!”朱大娘看着昏迷的儿子,想起早逝的相公,不由得一阵心酸。看到几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连忙劝说他们回去,并要分给他们银子。
“没事,朱婶,我们火力壮着呢!这就回去换,这银子我们可不能拿,回头我们再来看秀才公,我们先走了。”马俊雄几个人赶紧的推辞了银子,拜别了朱大娘,回去换衣服了。
过了一会,一个粗犷的声音,在院子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