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四年,忧国忧民的人还陷于战争的后怕之中,更多的地方,像是上海、南京、北平等地,依旧是歌舞升平,最显著的莫过于上海和南京。
哪怕是后来的战争时间,上海也是前线战场,后线依旧是醉生梦死。
南京,古称金陵、建康等名,中国四大古都。
历史悠久的古都有着一个令人不衰的灵魂,那是历史长河里的沉淀而化成的古物,是几千年来积累的文明,更是人类的足迹。
讲台上的老师声情并茂的朗读课文,花期只是有些无聊的看着书本上的字发呆,这些字像极了一只只小蚂蚁,随着视线的模糊,这些蚂蚁爬来爬去,爬来爬去,有的掉在了桌子上,有的被风吹到隔壁的桌子上,花期看着腕上的手表,看到还有一分钟下课,瞬间精神,蚂蚁也不乱跑了,又化成了文字好好的印在书上。
“花期,我看你刚刚上课又在发呆,怎么了?昨晚又没睡好啊?”
“反正都习惯了。”花期将书本收拾好,放进包里,从包里拿出两颗糖分给伙伴,趴在桌上有些疲惫。
“哇!这居然是欧洲进口的,你爸又去欧洲了啊!”
“是啊,我就三颗糖,分给你两一人一个,我自己一个。”
“这么惨啊!你爸出门就带三颗糖回来啊!”小红叠好糖纸,塞进口袋里,一脸惊讶,小蓝扯了小红的衣袖一下,摇着头让她不要说话。
“是不是你弟又把糖霸占了?要不然就三颗呢?”
“我爸带了三盒,然后我弟从牙缝里抠了三颗出来,扔给了我。”
“你妈也不管管啊!”
“我妈说:‘哎呀,弟弟还小,你不知道让让他啊!再说了你一个女孩子吃那么甜食干嘛,不怕发胖啊!’然后就把我爸给我的一盒糖抢给了我弟,哎,咱们三个将就吃吧!实在不行舔舔糖纸!”
“我没记错的话,你弟应该也十三四了吧,你爸妈还这么惯着他啊!”
“要啥给啥,不给就抢!”花期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想到自家弟弟的丑陋嘴脸,皱着眉头,不想说话。
“哎!你们看,是许广平!”小红悄悄的拉着花期的头发,惊得花期慌乱的起身,却看见双马尾的许广平从窗外走过,一身蓝衣,清秀可人。
“我听说她给他们老师写情书了……”
“这么大胆!”
“我是不知道那个整日穿大褂的老师有啥好的,身上满是补丁,像个乞丐头。”
“那个老师的课我听过,我觉得说的很好呢,就是绍兴话我有的听不太懂。”
“你不会也看上那个老头子了吧!”
“胡说啥呢!害臊啊你!”花期揪着小红的裙子,惹得小红嘻嘻一笑。
“今天还早,我们去外面逛逛吧,我听说东街开了家花店,花期你不就喜欢花花草草的么,咱们去看看啊!”
“好啊!”三人听完都拎起书包挽着手向着街口出发,却在校门外看见一身痞气的男的,花期偏过头,拉着二人都跑了。
“那是你弟吧?看那架势,怎么,要打人啊?”
“最近天天在外面寻衅斗殴,别管他!”花期头也不回的看着前方的路,自己的弟弟花限一直是纨绔子弟的代名词,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这个花店,也没什么特别的啊。”花期在花店转了一圈,这里的花都是自己见过的,也没什么稀有的甚至长得好的花,一时间趣味全无,站在花店门外。
“咱们花大小姐可从小就是种花高手啊!一般凡品她可看不上眼。”小蓝拿起包随便包了几只百合,付了钱站在花期的身边。
“那我们去茶楼喝茶?我听说那里来了个新的点心师,咱们要不要去尝尝?”
“那走走走!”花期听闻,又赶紧拉着二人奔向茶楼,自己只要不回来,去哪都行。
茶楼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三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花期托着腮帮子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收回眼光,喝着茶。
“你们看,是小脚哎!”小红喝着茶眼睛还像是探照灯一样到处看,看到某桌子下一双三寸金莲,扯着花期的袖子,花期的茶全部被扯洒在桌面。
“嘘!不礼貌!”小蓝掰回小红有点兴奋的头,喝着茶小声的说:“还好咱赶上了这个不用缠脚的年代,否则啊,肯定踩着畸形脚,不敢到处走动。”
“我看过我妈妈的脚,缠的可恐怖了!”
“你妈妈是满清贵族,当然要缠脚,不过,”小蓝放下茶杯,有些微笑着看着花期,问道:“花期,你妈妈怎么缠脚了?她是当年支持那些政策的人,怎么会被你外公逼着缠脚?”
“我外婆逼我妈缠脚的,我妈缠了一半就不缠了,这种旧习俗就应该给它推了,缠脚!畸形变态的审美。”
“你爸爸的制造局生意还不错啊,都做到外国去了。”
“嗯,听说要去欧洲那边办个厂子,不过具体情况我还不太清楚。”
“那你岂不是要去欧洲留学了!”
“真要是去的话,去的人肯定是我弟,哪会轮到我啊。”
“你爸爸也不向着你啊!”
“他们眼里只有我弟,我啊,也许等过几年随便找个银行长或者交通站长把我给嫁了。”
“新时代的女性啊,咱们要站起来!不能做待宰的羔羊啊!”
“对!应该拿起我们的武器,勇敢的和命运作斗争!”
看着小红和小蓝义愤填膺的举着杯站起来,花期一愣,随即也端杯而起,三人笑着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
可谁知,第二天,小红和小蓝就退学了。
小红是直接被父母当债务偿还直接送给了美国佬,小蓝则是一夕之间离开南京,去了日本。
花期到学校听到这个消息是呆住的,明明昨天还说一起作斗争,今天就剩下自己垂死挣扎了!这难道是梦么?
为了这件事,花期请了假在家休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的花纹,花期真是五味杂陈,命运变化太快,自己这个凡人根本招架不住!
一点联系方式也没有留下,只知道小红应该是去了美国,而小蓝去了日本,好像是在广岛还是长崎住下了。因为家里破产,为了偿还债务,小蓝的父母将祖产和祖屋卖了,一家人去投靠在日本发展的亲戚去了。
花期每日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从房间到学校,学校散学后,便会在街上一直闲逛。有时是一个安静的旧书店;有时是一个芬芳的小花店;有时又是一片绿柳林荫堤岸的长椅上。
三年时间就像是花期手中翻过的书页,泛黄的书本浸泡在这瓶叫做时光的水里,慢慢湿润,晕开纸上的每一个字,碎成一点点,沉淀在水底。
三年的时间,不过是春秋更替,夏冬转换,花落了又开,开了又落。
“良伯,我刚刚听丫鬟说,您下个月要离开这里了?”
“是啊,小姐。”良伯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一头乌黑的密发竟然悉数掉落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已经夹杂着白发,白黑交染,像极了落在了大地上的雪花。
“我老了,没几天活头了,只想回到故乡等死了。”
“良伯,你在我们家干的好好的,你怎么突然想到死什么的!”
“哎,小姐,你好好保重,你已经快二十了,该寻摸个好人家了,小姐这般贤良淑德,未来夫君必是人中龙凤啊!”
“良伯!”良伯的背影在花期的眼里形成一个缩影,在自己的记忆里,良伯虽然不是那么高大威武的身躯,却是那么结实可靠,一个服务几十年从没出错过的管家,在花期的眼里,他更像是爷爷,而不是一位管家。
良伯的背是什么时候驼了呢?
想想之下,花期越是觉得时间是这时间最可怕的杀人,不动声色,却无声无息的夺走了人的许多东西。
“人中龙凤?呵呵,哪有那么多龙凤,不过是对比自封的罢了。”
初夏的夜晚渗着晚风,花期穿着蓝色的布裙,悄悄的溜出了家门,一个人在街上闲逛,买买这个,买买那个,像极了一个散学的小孩子,
“哎?怎么都去秦淮河?”
花期不解的看着一群一群的人往秦淮河的方向跑去,嘴里说着“来不及了!来不急了!”,慌忙的跑着,看着还有老头子也踉跄的跑着,花期觉得好奇,便跟着人群一起凑着热闹。
秦淮河的岸边栏杆上已经趴满了不少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有年轻的学生,也有下班的工作者,更有杵着拐杖的老者。
“都窝在这干嘛啊?”花期拼命的挤到了前面,趴在栏杆上,吓了一跳,河面上居然也被堵了,多条小船停在河面上,点着灯的船头,像极了夏日里放的荷花灯,倒是美丽。
“大叔,你们在这干嘛呢?”
“你这小丫头来凑什么热闹?还不会回家绣花看书去。”
“你这个大叔怎么答非所问啊,快说这里怎么这么多人啊,而且全是男的?”
“你这就不知了吧!”身边那位胖大叔还没说话,大叔身边的一个精瘦的男子插话,打开纸扇,故作潇洒的扇着,怪恶心人的。
“这秦淮班新请来的歌妓,唱功了得,那嗓音,一个调调就能把你的小魂给勾走了哦!”
“歌姬?”
“什么歌姬,歌妓的,不都一样么!再吵都听不到了!”大叔大手一挥,阻挡住二人还要继续交谈的下文,不耐烦的盯着河对面的戏台中央。
“哪一样么……”花期嘟囔一声,趴在栏杆上吃着麻花,突然一声击鼓,河上河下全部屏住呼吸,河上的船灯都被自觉的船夫熄灭,路边的灯也瞬间暗了下来,中央的台子亮着明灯,大红色的帷幕拉开,十三个女子齐齐的端坐在台上,各自穿着修身开衩的旗袍,脸上化着浓妆,红唇像是玫瑰花的花瓣,连花期的目光也被瞬间吸引了。
“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