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纽约。
日光倾城，遍地荒芜。
街道上堆满废弃的车辆，锈迹斑斑。
杂草在沥青路的裂缝间野蛮生长，将整座城市化作真正意义上的钢筋丛林。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满是灰尘，看起来像是钢铁铸就的、鳞次栉比的巨型棺椁。无数纵横交错的招牌褪去了色彩，看起来像是黯淡的碑。
阳光所及之处，看不见一只活物。
就连丧尸也没有。
一个戴着眼罩，手里拎着一只小丧尸，裤头后面插着一柄消防斧的男人，从安帕森疯人院的大门走出，闯进了这片充满未知的世界。
“2032年，一种未知的病原体从纽约开始扩散。半年后，该病毒已经覆盖了全世界82%的国家，导致人口锐减了一半。尽管这种病毒唯一的传播方式是通过血液接触……”
“停停停……”
江流搔了搔脑袋，说道：
“你先别给我整这些有的没的，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呢，你再给我解释一下？”
眼罩植入大脑的系统在脑海里热情洋溢地回答：
“好的，江流阁下。我是来自22世纪智能光脑‘蝶’的便携式备份，您可以称呼我为尤哈娜。我将负责指引您完成末日猎杀者计划。”
“末日猎杀者计划到底是什么东西？”
“根据人类万年历，在第三次世界末日出现后，部分生还者开始意识到单凭人力无法终结末世危机，能够解决末世的唯一方式是通过诱发新一轮的世界末日来消除旧末日所产生的威胁。”
“为此，猎日者组织应运而生。猎日者们不断奔走于世界各地，闯入末世危机最深处，用尽一切办法诱发新型末日，使得人类文明得以存续。直到二十二世纪初，人类已经成功地度过了68个末日。”
“嗯哼。”江流撇撇嘴道：
“既然你们在未来活得那么滋润，还跑回来干嘛？”
“人类失败了。”
尤哈娜说：
“在第六十九个末日，我们失去了太阳。”
“地球的毁灭成为了必然。”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语气能不要那么热情吗？我头皮有点发麻。”江流无奈地说：
“就是说，我刚才无意间把你们计划执行者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是的。”尤哈娜礼貌地说：
“您刚刚成功地毁灭了整个世界最后的希望。”
“不用客气。”
江流大言不惭地应了一句，辨识了一番方向，往远处的肯德基走。
他边走边说：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我，是他先动的手，你明白吧？而且那家伙这么弱，你们就不能派点靠谱的家伙过来吗？”
“事出有因，江流阁下。”尤哈娜解释道：
“‘形变’是猎日者组织的一名低阶职业者，原本并不具备参与末日猎杀者计划的资格。但我们别无他法。”
“受限于科技发展，我们的时光旅行装置并不完善，只能对小体积的物体进行准确的时空传送。先前几次进行时空传送的人类不是被卷入时间乱流彻底湮灭，就是被未知的变数传送到了远离目标点的地方。在经历过几次失败的实验后，我们损失了几位顶级的猎日者。最后，我们采用了折中的办法：‘形变’的异能使他能够将自身藏匿在体积小于0.5立方米的物体中，方便我们进行精准传送。”
“而且，‘形变’虽然是低阶职业者，但作为后末世时代的人类，他的各项能力都远超于现在的您。”
“能力啊……”江流虚着眼说：
“是指他身上那一堆D+吗？这也太夸张了吧。我现在连铁板都能掰弯，力气竟然也只有D-？”
在收容所里初初戴上智眼时，他便发现当自己看向卢克的尸体时，智眼会自动扫描出来卢克的身体数据。卢克无论是力量，敏捷，耐力都恰好是D级，要高于自己。
“请江流阁下不必妄自菲薄。但您目前为止确实很菜。”
“你说话能婉转一点吗？”
“好的。”尤哈娜说：
“后末世时代的能力值评测是以普通人的素质为最低标准。成年人的各项素质平均数值都是F，而E级则代表该项能力值超过了正常人的两倍，D级是八倍。您现在的身体素质已经超过了当前世界所有的人类。但随着末日的到来，人类的身体素质将会产生质的飞跃……”
江流终于走进了肯德基。他兴奋地搓了搓手，捂了捂自己空荡荡的肚子，随口问道：
“这么说，你们那里S级的人很多吗？是不是能一拳碎日月，一脚破星河之类的？”
“在我传送之前，登记在册的S级职业者总共有14位。理论上，只要给上足够的时间，每位S级的职业者确实有毁灭地球的能力。”
顿了顿，尤哈娜又继续说道：
“不过，根据科研者对第六十九次，也就是已知的最后一次世界末日的威胁程度来判断……”
“江流阁下，S级只是一个开始。”
“啊，是吗。”江流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将已经饿昏了的狗蛋放在肯德基的椅子上，自顾自地穿过柜台，说道：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干嘛？”
“根据末日猎杀者计划，我们需要江流阁下您尽全力保护好任务目标，等待时机的到来……”
“……目标？”江流有些无语地挠了挠头发，忽然惊异地转头，看了一眼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狗蛋，小声嘀咕道：
“你是说她？你在逗我玩？她真的是拯救世界的唯一希望？”
“是的。”尤哈娜真挚地回答道：
“这位女性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她的身体中存在着某种能够消除末日循环的基因。但是在经历足够多的末日，人类科技文明足够发达之前，暂时无法将这种基因提取出来。”
“在我们的世界，当科研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与您都已经葬身于70年前的丧尸危机，这也是我们不得不穿越时空，重新拯救一切的缘由。”
“您至少需要带着她成功地活过十次世界末日，才能够迎接科技时代的到来。”
江流叹了口气，想起此前初遇卢克时，为了骗取他的信任，随口胡诌了一句狗蛋是此次任务的目标，没想到却正中他的下怀——否则，以卢克谨慎的心性，恐怕早就把自己干掉了。
“真是个操蛋的巧合。”
“一切巧合都是冥冥之中的必然，是无数次概率选择之后的结果。”尤哈娜礼貌地说：
“实际上，这位女性与您颇有渊源。这或许是您此前一直保护她的原因——她曾是您作为雇佣兵‘死狐’时，最后一次任务的目标。”
“你说什么？”江流怔了怔，下意识地抬起头，打量起还在桌子上酣睡的小丧尸。
若不是丧尸化使她的皮肤青白得吓人，不难看出来她曾是个美人坯子——
年纪只在十三岁上下。通透，艳丽的红色短发，纵使染上了灰尘，也依旧显眼；精致的五官，纤细的手臂，嘴角流着哈喇子。
“是的，阁下。”尤哈娜应道：
“您被关押在安帕森收容所的这三年，被迫接受了大量的人体实验，我检测到您大脑中的记忆模组严重受损，能够清晰提取的记忆只有73部来自和国的番剧，一部来自美国的《海绵宝宝》，一部来自炎黄的《大头儿子小头爸爸》和《鞠萍姐姐讲故事》……不记得她也是事出有因。”
“鞠萍姐姐超好看的。”
江流有几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朝后厨走去。
“请不要灰心，江流阁下。您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增强自己的实力，当您足够强大的时候，一切事情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我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巨他妈好吃的吮指原味鸡。”
江流叹气道：
“放弃吧，尤哈娜。你们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到头来不还是失败了吗？活在当下就好了。”
“人类永远不该放弃。”
尤哈娜真挚地说。
“在我被制造出来的时代，整个世界的人口只剩下不到两亿。他们付出了一切换取人类文明的存续——直到最后，我被传送到了这里。根据时空理论，当过去的时间线遭到更改时，未来的时间线将会重置。那两亿位最后的人类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从现在开始，历史将完全由您来创造了。”
“承载着两亿条生命的遗愿，我将倾尽所有，奉献于您。”
“啊！！！！！！！”
江流突然无比悲怆地大喊起来。
“我的肯德基！！！没啦！！！！”
被他打开的雪柜门前，摆放着堆积如山的，发霉坏掉的冻鸡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