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堑长一智,在贡院让崔沣逃脱,令北骊和何仲麟都有些如骨鲠在喉。如今这骨头好容易又一次露头,他们便有些不顾形象地想赶紧一口咽下。
何仲麟一挥手,想令人隔开崔沣和裴珲。
崔沣直起身来,平静道:“这位飞贼大哥,麻烦你将这位公子送到林家。”
赵出奇还在犹豫,崔沣冷冷道:“快,我看着你们走。”
赵出奇心里打定主意,先把这位昏迷的公子送到安全的地方,自己再回身来救崔沣,因而上前去扛起裴珲。
他心里对这个姑娘升起了无限的怜惜:“自己小心些。”
崔沣浑不在意:“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赵出奇对此很是怀疑。
崔沣忽然不耐烦道:“赶紧走!”
何仲麟不仅没有为难,还派了俩人来帮忙,看来很是看中这位裴公子。
北骊却忽然发难:“我同意了吗?”
他原本没有打算跟这俩人计较,但是看崔沣这么嚣张,很不想顺了她的意。
赵出奇本就犹豫不决,闻言也是犯了倔劲,一把放下裴珲,大有老子正不想走的架势。
崔沣心里一沉。
她有些怪赵出奇这个闷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又觉得得想个办法解决北骊这个搅屎棍。
她冷笑道:“既然北骊先生做了介绍,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女子作为主人也该有个回礼才对。”
她一把躲过赵出奇的短刀,猛地往墙上一幅山水图上一掷,刀柄落在画上,那画倒是结实,只发出了一点纸张跃动的声音。
忽听“咔”地一声,光滑的地上忽然开了个暗格,正是在何仲麟和北骊的位置。
北骊反应很快,及时跳开,躲过一遭。
相形之下,何仲麟就没那么幸运,直接掉入暗格中。
吞了何仲麟和一位副将的暗格,关闭的声音很像吞食后打的饱嗝。
暗格不深,应该也就一人高。何仲麟往上拍击的声音和叫骂威胁声过筛一样,闷声闷气却很清楚地入耳。
崔沣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当头蹲下来,跟何仲麟交流:“瘦死的骆驼也是骆驼,只要在崔府,你和你的碎腿子未必那么容易就带走我。”
何仲麟叫道:“先放我出去!”
崔沣道:“你要答应放他二人离开。”
何仲麟尚未回答,北骊轻蔑地“哼”了一声:“最看不惯你们这群人,泥菩萨过江了,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
崔沣反唇相讥:“您这种失了魂的自然没有常人的感情,不如赶紧躲回你的阴沟继续做阴毒的耗子。”
北骊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终于忍不住出手,只见他召唤了瘤烟,瘤烟裹挟着主人全部的怒意飞扑过来。
崔沣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一直激怒北骊就是为了让他祭出瘤烟。
在瘤烟飞来的刹那,崔沣迅速扔了一张符纸。
瘤烟似乎疑惑了一下,在空中停顿片刻。
北骊吃了一惊,抬头看向那张符纸,下意识道:“你怎么会有这张符?”
这张符是她从裴珲那拿的,正是裴珲在小院里拓下来的,此时甩出,原本就是为了试探。
他们在小院遇到的神秘人,以及棺木上的神秘字符,一直让她隐隐约约有种模糊的猜测。
在崔沣看来,瘤烟应该有些灵识。
果然,她的猜测有了几分印证,心情忽地沉重。
北骊很快将惊讶掩去,嘲讽道:“没见识的臭丫头,有个驱灵符就敢来挑战本座权威。”
这符毕竟是拓下来的,所以威力上总有些飘飘忽忽的。北骊是内行,以为崔沣不知何处找了个入门级的驱灵符,瘤烟之所以停住,是以为遇到了同类。他再次挥手,瘤烟听从主人命令,不再迟疑,直直撞了上去。
这一撞,符纸忽然包住瘤烟,像糕点铺子打包点心似的。
瘤烟看似凶猛,符纸却只有薄薄一张,但那符纸却如一张柔韧的掌,抓住了一只东奔西进的小小蝇虫。
崔沣原本就有些自暴自弃的想法,所以试探符纸的动作有些虚弱疲惫下的负气。根本没考虑过有什么后果,纯属管杀不管埋的坑自己。此时看着那个巨型糕点,反而有些瞠目。
于是也就没注意到,躺着不动的裴珲忽然有了动作。
裴珲几乎是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就陷入了昏迷之中,他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有个女人的身影,他有种想亲近她的本能,努力想抱住她,但她似乎对他并不亲热,并且离他越来越远。他急速地追过去,那人反而渐渐消失了身影。
他太着急了,拼命奔跑,但是腿总使不上劲,急的抓心挠肺。
这时他感觉有股力在动,就像自己的神识长出一只手,牵了一根线,线随着他的想法而不断飘飞。他急着去追那个女人,想甩脱这碍事的线,线却不愿意,仍牢牢地黏在他的神识上。
他愈发难受,却又睁不开眼睛。
崔沣那边正在搓火点炮,赵出奇最先注意到裴珲的异常,他如今看北骊跟看玩把戏的似的,忘了刚刚俩兄弟的夺魂之仇,也不管飘在上面的巨型糕点,对崔沣道:“这位公子似乎很难受……”
这一会儿功夫,这位闷棍汉子竟然对崔沣生出了敬畏之心,跟她说话小心翼翼的。
崔沣急忙去探看裴珲,看他满头大汗,心下着急,呼唤道:“彭玉,彭玉,快醒醒……”
梦中的女人对他说:“回去吧,彭玉。”
裴珲猛然惊醒,看到上空飘着一团动来动去的半黄不黑的东西,随着他的醒动,那团物什似乎与他之间还存在某种感应,他只觉神识中那根线忽然变得明晰起来,令他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崔沣面带焦急地盯着他,急着询问他有何不妥时,他压根没听到她的问话,梦中女人的身影还在渐行渐远,他徒劳的睁大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所以当崔沣心道,这个睁着一双迷蒙大眼睛的男子是不是变成全痴,已经听不懂人言时,忽然听到他一声哽咽地呼喊,当下雷劈一般顿住。
只听这位目中带着纯真依恋和哀痛的痴儿,握着崔沣道:“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