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很大,未到清晨,也能看见。
火山大规模喷发,将天都烧成红色,火红之光,如同巨大火把,足矣照到冰川雪山。
想法很好,但一光身处久久不消散火山灰中,如何能看见雪山。他尝试驭灵于腿,向上跳跃增加高度,辨别方向。
结果,火山灰笼罩范围太大,二十多米高度根本达不到最高点。
草原地势大多又平缓,要找一个高山坡很难。
怎么办?
灼热气浪再次从身后打来,吹得一光心绪烦躁。
气流?
一光似乎想到什么,立刻驭灵于身,细心感受。他感受到,热和冷两种气流。
热气流,一定是来至火山。冷气流,来源于冰川。
远离热气流,迎着冷气流走,不就是回去方向。
一光自成为修灵者后,脑子似乎开了窍,总能在危急时刻别开生路。
……
右直身体虚,不敢贸然进入火山灰中。
他目前能做的,只是停留在草原边沿,坚持呼喊。
他希望两个孩子听见,然后闻声赶来。
千灵已进入火山灰中,依靠一光微弱灵力迹象辨别方向。但是,随着向草原腹地深入,灼热气流变得十分强劲,一光灵力都被吹得不知所踪。
乱窜的气流,逼得千灵无法继续寻找,无功返回了草原边。
至于一光,利用虚视和超强感知,开始一步一步往回走。他无法走太快,气流散乱,必须收敛心神,专注每一处细微变化。
脚下路虽平坦,但有高低之分,背着武飞飞,并不好走。
行进不过千米,一光便感觉呼吸有了阻碍。
火山灰还是太浓,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只怕两人五脏六腑都将遭到重创,甚至落下长久病根。
目前看,一光是该做个选择了。
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扩散灵力制造隔绝壁继续步行。一是,利用孙行灵力土遁快速逃亡。
前者优点是方向明确,弊端为灵力消耗大,速度慢。
后者优点是速度快,灵力消耗小,弊端为遁土后无法辨别方向。有可能,走了千米,仍在草原腹地。
这时分,武飞飞咳嗽几声,摘下手帕递给一光道:“放下我,你走吧,把我留给草原,陪伴阿爸、阿妈。”
一光自然不肯,回道:“说什么胡话,阿爸、阿妈都健在。你一定要活下去,才有机会见到他们。”
“我懂,我什么都懂,你被唬我。”
“不是我唬你,你没见到事实,怎么可以确定。”
“事实!事实就是他们都死了,阿爸、阿妈都死啦!火山灰那么重,有人活着总该出个声啊。”
抑制的情感,终究爆发,武飞飞呜呜哭起来。哭得不顾死活,哭得一光心如刀绞。
一光生怕火山灰伤害到武飞飞,立即发动灵力,营造出一个恰好包围两人的隔绝壁。
霎时,风声减小,气流平息。武飞飞的哭声也猛地闯进一光耳膜。那一刻,一光才真正察觉,武飞飞哭得有多伤心。她双膝下跪在地,拳拳击打土壤,任凭沙石磨破皮肉,一点也不在乎。她撕心裂肺地喊,喊到声音不能再从喉咙发出才停。
武飞飞的悲恸声音,像激烈的风沙吹进一光眼睛,弄得他酸涩刺痛。
一光却没哭,泪水在他眼眶里转一圈,又撤回身体。
他不能哭,因为哭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当下最要紧的是,快一点带武飞飞离开。伤心欲绝什么,已经顾不得。
一光咬咬牙,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摆脱情绪。
他迈步快速走向了武飞飞,狠心拉起她道:“你给我振作点,阿爸、阿妈走了,你想陪伴,那是孝顺吗?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会不会同意!天下父母,哪一对不希望自己孩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你看看你现在样子,如此作践,对不起他们十几年养育之恩吗?你好好想一想?活着与死亡,哪个更重要。”
武飞飞仍是哭,泪水比起之前更加多、更加热。哭声比起最初,却变得小起来。
哭声变小,一声马匹嘶鸣,闯入一光耳朵。
一光欣喜若狂,脱口道:“还有活着的马!”
草原的马,来回冰川和火山之间,仿佛是在自己家门口奔跑。它们,凭着本能就会往冰川逃。现在,只要找到马匹,就是逃出的最好方法。
一光顾不得太多,拉起武飞飞,便闻声赶去。
……
马匹的嘶鸣,从一个倒塌蒙古包中传来。马似乎被困于此,蒙古包正好防止了火山灰对其心肺伤害。蒙古包旁边,还有一弯水塘,正好用来再次打湿手帕。
一光利用象白鹿灵力,驭灵于手,将蒙古包掀起,救出那匹马。
马是白色的好马,嘶鸣而立,站起来抖动身体。可惜,它站立片刻,又倒在地上。
一光靠过去查看,发现白马的两条后腿受到了重创。好在,伤口都不是筋骨。
武飞飞也停止了伤心,走来帮忙,跑去蒙古包找出一块较柔软粗布,到旁边水塘打湿。
湿布,主要用来裹住白马口鼻,防止火山灰有害物质。
打湿的手帕,武飞飞从身后,很细地帮一光固定到了面部。
那刻,一光心里美得,血气上涌,思维狂想,觉得火山灰中是目前所呆过的最棒地方。
时间却不愿多给一光体验,火山仍在持续喷发,响声从远处回响传来,像一场巨雷。
“咕隆!轰隆!咕隆!”
一光要抓紧时间,医治受伤马腿。现在,他已有水系、土系两种灵力,转换而用,治好腿伤很快。
白马也十分通人性,知道是好心人在救自己,老老实实一点没反抗。
救好白马,两人不做停留,前后骑上马背,便破灰而去。
武飞飞坐在前,她善于骑马。一光在后,他不善于骑马,也不善于坐马。
一路上,一光颠簸的屁股疼、腰杆疼,硬是忍住没吭半声,心里却高兴得很。巴不得时间能变慢,慢得一日如同一年。
时间没有变慢,骑行不到三个时辰,武飞飞听见了右直喊声。
没想到,右直还没放弃,一直坚守着等他们。
再次见到右直,已是日中时分。
天空烈日刺目,山风依旧夹杂着硫磺燃烧气味。火山口,浓浓的烟尘一直未停,如同巨口吐出山体污秽。火山之下,大片林木、草原笼罩在火山灰中,看不见情况。火红的岩浆,不知流了多远,毁了多少游牧人蒙古包、草场和牲口,还有他们珍贵的生命。
一夜之间,宁静、祥和、自由的家园,只剩下焦土。那气浪滔天、漫天灰黑、烟雾妖娆的场景,是真正的血红炼狱。
武飞飞望着眼前炼狱,久久不愿离开。她的家,她的亲情,她的疼爱,全部都留在浓浓烟尘中。
短时间,让一个小女孩放下所有,离开,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一光和右直,没再劝武飞飞,他们在草原边用石头和树枝建起一座房子。
房子不大,只有两个房间,男人一个,女人一个。房顶大体是捡来蒙古包毡子,来来回回弄了四五层,下大雨也没问题。墙面为石头、树枝泥土混合物,算是一光功劳。水系、土系灵力配合使用,顶着烈日工作,很容易将它们黏在一起。
千灵最善解人意,一直陪着武飞飞,有的没的闲聊。
到晚上,一光也会加入进来。看向只有一颗明星和一轮明月夜空,畅想未来的自己会怎样。
右直不擅长此种交流,默默在背后奉献。冰川抓鱼、烤鱼,他都一力承担。有空,只会打坐修灵,恢复灵力。
三个人,平平静静度过了两天两夜。
……
第三日清晨,朝阳照亮北边冰川,反射出耀眼光芒。
火山灰终于大面积消退,遭受重创大草原,再次漏出它凄美模样。
草原之上,依旧是热气肆虐,像断断续续的大雾。温度高到小湖泊水被烧干,大湖泊黄红一片,滚着沸水。站上较高处,放眼望去,草原几乎三分之二面积被岩浆和火山灰吞没。原先绿油油的土壤上,出了隐约暗红岩浆和变色湖泊,全是灰黑一片,如同巨大火葬场。
剩下的有水湖泊,岸边黑石堆积,煮熟的螃蟹散落遍地。水面烟雾飞腾,宛如云雾。水的颜色,黄红显眼,已被固态硫化物改变。
讽刺的是,天空还是淡蓝,二者相配,竟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美。
游牧人居住草场,也有一种令人窒息。那不是美,而是死亡的画像。一幅幅用生命、用未燃烧骨骼、用奇怪姿势勾勒的死亡画像。没有人看见那幅画像,能泰然自若。因为,近三千名游牧人,老老小小,没一个人活下来。
火山灰和岩浆,像一块巨大灰黑色长绫,掩盖了所有游牧人的生活与希望。
幸好,还留下一个活着的孩子,让希望存留了一丝,待以延续。
武飞飞,却担负不起所有人希望,她只想找到阿爸、阿妈尸身,好好安葬。
连续三日,一光都陪着武飞飞游走在草原各处。他们骑着那匹白马,走遍了游牧人居住每个角落。
没有找到,除远离火山蒙古包个别尸体,其余人都成了脚下焦土。
焦土如墨,藏起了生命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