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安然的梦境里,混乱无序。
一会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穿着宽宽大大的衣服,被一群小孩子围起来指指点点,一会又回到了宴会上,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礼服,宾客带着挑剔讽刺的笑,像打量一个小丑,一会是徐庆军酒后愤怒的咆哮和张翠莲不分青红皂白的推搡,一会是沈家夫妇冷如寒冰的漠视。
最后,时空被打破,那些人融合在一起,女人尖利阴柔的声音,混在这孩童恶劣的玩笑和成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如绵密的飞针,向她身上扑射过来。
身体的手上一阵剧痛和那些听不清却裹挟些无限恶意的声音将她惊醒,目光无助而绝望。
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心跳剧烈,浅棕色的瞳孔像被原始丛林里失去族群庇佑的小鹿,让人不忍多看。
安然打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左边手腕上一片红肿,梦中那一阵疼痛应该是自己梦里无意识挣扎时磕在了床头柜的桌角上。
几个深呼吸后,少女才将将平复心情,那梦里那些扯不断的鬼魅身影却仍旧在脑海里盘旋,令她不敢也不愿再次投入梦乡。
颤抖的睫羽克制的低垂着,掩住眸光里的冷意和讽刺,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翘起,想起沈家夫妻睡前那做作的表演,唾弃自己仍旧为他们虚伪的施舍而困扰。
如此软弱不堪的自己,除了在这黑不见光的深夜里痛苦颤抖,怎么会有资格、有能力获取自由呢?
那些注定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东西,就不要再渴求了吧,毕竟你早已知道结局了,不是吗?还像个乞丐一样除了作践自己,有什么意义么?
她忽然想起了高中时老师讲自己父亲去世的场景。
那天正值盛夏,临近高考,窗外依旧是蓊蓊郁郁的绿植,蝉鸣不休,教室内电扇高速运转,却还是降不下空气中的燥热。
一切都平常极了,但是那一天,他们的老师才从农村老家,忙完父亲的葬礼。
他说,自己年轻读书时,喜欢写一些悲伤矫揉的文字,常用的便是佛家八苦,他会将每一个人物的生、老、病、死极尽可能的戏剧化,夸张化,觉得故事里的每人一个人物非要经历如此一番惊天动地的折磨,才可成就一个荡气回肠的好故事。
只是,如今,他却觉得那些虚构的东西像一个笑话,能够写下生活的万分之一,便足以令人潸然泪下。
当你走在亲情里边,每一个关系里人的生老病死,那样漫长的过程,像一个看不见的预言,即便早已知晓的结局,仍旧在来临时钝钝地割裂你。
生活的网早已织就,而你,除了接受,无处可逃。
安然却忽然想到,上天有没有给她织这张网呢?
如果有,她现在在网里,还是网外呢?
念头闪过,她嘴角讽刺的笑意愈发明显,自己在这里夜不能寐,或许人家已经在算计该把她卖个什么价格,至于自己的死活,又有什么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