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看过去,见顾陌手里拿着几本书,站在院中,看着屋顶的浓烟,又看向初灵。
“陌儿今日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顾婆婆道。
“今日下学得早,书院放田假。”顾陌解释着,走到二人近前。
他欲往厨房,被初灵张开双臂拦住,道:“你别去。”
顾陌懒理她,推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屋,将书本放在桌上,立马又去了厨房。初灵嘟着嘴跟在他身后,也一起进了厨房。顾婆婆本也想进去的,初灵不肯,执意让她留在屋外。
进到厨房,烟浓更甚。顾陌咳了几声,捂着鼻子,开了窗。他又走到灶火前,见灶窝里塞满了柴,一时无语,他不得不取出大半柴,通了通柴火下面的灰烬,朝里面吹气,吹了两口又四下看看。
初灵见他四下查看,不知他在找什么,问道:“找什么?”
“扇子。”顾陌道。
初灵“哦”了一声,也开始寻找起来。她记得刚进来的时候,的确有看到一把蒲扇,可后来又不记得放在哪里去了。
有些东西,刻意去寻反而寻不得。
顾陌显然懂得这般道理,寻了一番见寻不得,便又朝灶里吹气。虽然屋中浓烟渐少,但这样实在是费力气。
浓烟渐散,顾陌看向初灵,见她还在屋里搜寻,甚至寻到了米缸,不由觉得好笑。当初灵背对着她的时候,他无奈地摇摇头。
那把蒲扇,就是初灵的背后。
顾陌无奈地叹气,可嘴角又忍不住上扬。此时的初灵,看起来笨拙不堪,却又有几分可爱。
“你别动!”顾陌朝初灵道。
“嗯?”初灵看着他,道,“不找了吗?”
顾陌道:“找到了。”
初灵睁大了眼睛,问:“在哪儿?”
顾陌不语,他站起身来,走向初灵。谁知,他才走一步,却不小心踩到了通火的木棍,整个人瞬间往后仰去。
“小心!”初灵惊道。
她连忙闪身到顾陌身旁,伸手扶着他。
顾婆婆听得初灵叫声,连忙进屋,却见屋内烟雾飘渺,如幻如梦,初灵扶着将要倒地的顾陌,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忽然有些暗昧,默默地退了出去。
初灵看着顾陌盯着自己,神情有些怪异,以为自己方才吓到了他,忙道:“我刚才……”
“你不累吗?”顾陌打断她。
“什么?”初灵不懂。
“你还这样……”顾陌顿了顿,看了眼她的手,继续道,“这样到何时?”
“哦……”初灵恍然大悟,连忙将他扶起来,干咳了两声,低头道:“我救人心切,不是故意要抱着你的……”
“无妨。”顾陌也咳了一声,眼睛看向左右,道:“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用客气。”初灵道,“我……我可以出去一下吗?”
“当然。”顾陌侧身主动让开。
初灵微微点头,仍然低着头就往屋外走。方才四目相对,她心跳得极快,一种不知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她心绪不宁。
谁知,她从顾陌身边时,竟然也踩到了木棍,整个人往前倾。
“小心!”
顾陌眼见她就要倒下去,立即伸手环住她的腰,两个人同时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刚刚还出神的初灵,此时更加懵然。
她贴在顾陌的胸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甚至顾陌的呼吸。
顾陌低头看着初灵,关切地问:“没事吧?”
初灵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初灵双夹微红,眼神迷离,倒平添了几分朦胧之美。顾陌只觉得心神恍惚,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占据了整颗心。
初灵道:“你心跳得好快……病了吗?”
“没……没有……”顾陌道。
声音微颤。
他回过神来,取下初灵腰间的扇子,这才放开她,道:“抱歉……”
“无妨。”初灵虽然不知心中情愫为何,但也不作他想,坦然道:“你方才也救了我,我们扯平了。多谢。”
顾陌微微一笑。
“这里就劳烦你了,我先出去。”初灵说完,逃似得离开了厨房。
她来到院中,在院中树下坐了下来。她觉得脸颊微烫,双手去摸了摸,却是烫的。“这是怎么回事?”初灵嘀咕着。
她又摸着自己的心口,心跳仍然不自然,那种情愫仍然萦绕在心头。她左思右想,仍然想不住缘由。她又有些兴奋,因为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如果把这种感觉告诉阿清,他一定会知道。初灵这样想着。
“灵儿?”
初灵想得认真,没有听见顾婆婆唤她。
“灵儿……”顾婆婆扬声叫道。
“啊?”初灵回过神来,看着门口的顾婆婆。
“吃饭了。”顾婆婆道。
“好。”初灵应道。
她往屋里走,看到顾陌擦手,顾婆婆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忽然就想起了初清。她在桌边坐下,桌上的菜虽然简单,看起来却不错。
顾婆婆说这是顾陌的手艺,一直不停地夹菜给她。初灵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赞不绝口。她又吃了两口,想起方才烧火的情形,又想到了初清,不免有些失落。
自从她说要像凡人那般生活之后,饮食起居都是初清在安排。她一直不知道初清是如何做得一桌子菜,是不是也是像顾陌那般?
她为了允诺留在人间,不知要留多久,且未告知他,独让初清一个人在日月湖,让他忍受那般孤寂。
“怎么了?”顾婆婆见初灵神色有异,忙问道。
初灵笑道:“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没事儿。阿婆,您也吃。”说着,初灵往顾婆哦碗里夹了菜。
饭后,初灵要帮忙收拾,被顾婆婆婉拒。顾婆婆知她好意,道:“来日方才,不急。”初灵这才没有坚持。
顾陌用过饭后,便带着书回了房间。房间的窗正对着院中,刚好能看见坐在树下发呆的初灵。也不知初灵在想什么,唉声叹气的。
顾陌站在窗前看着初灵,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竟然在刹那之间接住一个男子,而且这个男子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那样的身形与速度绝不是常人有之,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顾陌看到初灵朝自己走来,连忙收回目光,坐回案旁,假装看书,但眼神却飘向门口。
不一会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请进。”顾陌扬声道。
初灵推门而入,见顾陌正伏案读书,便没有走近而是在门口问:“阿陌,你可想好了愿望?”
“阿陌?”顾陌诧异地看着她。
“对,我总不能一直叫你顾公子吧?”初灵道。
“哦。”顾陌视线重新回到书上。这称呼听起来太够亲密,似乎还不太适合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不过,听初灵这般唤他,顾陌又忍不住开心,而又不能表现出来。
“那心愿呢?”初灵又问。
“还没想好。”顾陌道,顺带翻了一页书。
初灵“哦”了一声,眉微蹙,张嘴还想问什么,可见他如此认真的模样,便退了出去。
初灵在顾陌门口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便想着回日月湖看看初清。她一边想着缘由,一边去找顾婆婆。
顾婆婆不在屋内,而在院中的树下。午后阳光炽热,树下阴凉无比,石桌上沏了一壶茶,顾婆婆正聚精会神的穿针引线。
“阿婆,你这是在做什么?”初灵坐在她身边,问。
“刺绣。”顾婆婆笑答。
初灵本想再问,但见顾婆婆心神专注便不再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多时,初灵便看见顾婆婆绣出了一朵莲花,那莲花含苞欲放,栩栩如生。
“阿婆真厉害!”初灵叹道。
顾婆婆笑这看了她一眼,收了针脚,将绣帕递向她,道:“你看看。”
初灵接过绣帕,见莲叶和水纹皆有颜色,而莲花却无,觉得奇怪,于是问道:“为何莲花无颜色?”
“还不是时候。”顾婆婆神秘地说。她从初灵手中拿回绣帕,反复地摩挲着那朵莲花,缓缓道:“灵儿,你给我的感觉就像这朵莲花,傲尘不俗。”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初灵兴奋地接过绣帕,差点说出自己的真身,连忙改口道,“我本来就和莲花一样,惹人疼爱。”
“是啊。”顾婆婆拉着她的手,道,“我当真是极喜欢你的。”
初灵嫣然一笑,看着手中的绣帕,爱不释手。看着这朵荷花,初灵忽然想起莲花节的那晚的河灯,于是问道:“您可知道阿陌那日所许的是什么愿望?”
顾婆婆怔住,不语。
“阿婆?”初灵轻声唤道。
顾婆婆笑了笑,略带苦涩地道:“我也不知道。你方才来找我,便是为了此事?”
“不是。”初灵摇摇头,道,“我是想要出去……”
“是啊,你对这里不熟悉,是该出去熟悉一下镇子。”顾婆婆抢先道,“你一个女孩家不安全,我让陌儿陪你去。”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初灵本性解释自己是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但看着顾婆婆的模样想着她对自己的好,于是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天这么热,不适合出门。”
顾婆婆看了看天色,道:“无妨,很快就要变天了。”
“下雨?”初灵抬头看着天空,晴空万里,怎么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阿婆……”初灵正想唤她,看见顾婆婆去叫顾陌了,也就不再多言。
顾婆婆和顾陌说了些什么,顾陌便朝初灵走来。他走到初灵面前,道:“我带你四处走走。”
初灵点点头,跟在顾陌的身后。
从顾家出来以后,天空中飘过来几片乌云,遮住了烈日。两人穿过田间小路来到主路,又顺着主路来到镇中心,然后又围着镇子转了一圈。
路上行人虽少,但每个人都很和善的和他们打招呼。初灵从路人口中的得知,顾陌自小便失了爹娘,从和祖母相依为命,两人也并不是白水镇的人,而是顾婆婆有了顾陌之后才在此地定居。
顾陌是学院里最年轻的教书先生,也是最出色的学生,是白水镇里的风云人物。
跟这样一个受人瞩目的人在一起,初灵也自会被人议论。不过她毫不在意,也只是听听罢了。
白水镇依山而建,山势绵延,河水弯弯。两人沿着河边漫无目的地走着,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走着。
也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已没了人声喧阗。看这山水安静,风儿吹拂,水波微兴,飞鸟穿云,初灵停了下来。她望着河面,水中倒影这一只飞鸟掠过湖面后留下一片羽毛,羽毛被风吹起,在空中漂浮之后又落于水面,随水而流,不知最终要去往何处。
她收回视线,低眉垂眼,眼神落寞。她又想起了初清,把他一个人留在日月湖,当真是舍不得的。
无论如何也要告知初清的。初灵打定了主意。
初灵在看山水,而顾陌在看她。他的眼神透露着迷茫、不安和一丝满足。
细细算来,两人相识不过两日,顾陌却好像认识她很久了。自从遇到眼前的这个姑娘,顾陌便生出许多不曾有过的感受。
初见时的落落大方,再见时的惊艳,都让顾陌觉得满足,而却不知为何,每每看到她,顾陌的心都会狂跳不止。
他的心愿本来很简单,可当初灵问起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说不知道。他不懂,不明白,所以他迷茫、不安。
“初灵姑娘……”
顾陌唤了一声。
“怎么了?”初灵转身看着他。
“我……”顾陌嘴角动了动,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凝视着她。
他的确不知道要说什么,方才那声呼唤,也不怎的就喊了出来,鬼使神差一般。
初灵亲颦浅笑,道:“阿陌对我的称呼也该改改了。”
顾陌不解。
“阿婆说我们屋檐同住,已经是一家人了。既然是家人,称呼总不能像外人那般见外。”初灵道,“你不妨也同阿婆一样,唤我灵儿,如何?”
“灵儿姑娘?”顾陌喃喃。
“不是!”初灵微气。都说顾陌聪明,怎么连名字都叫不清楚。
初灵近前一步,微微仰头,凝视着他,道:“不是灵儿姑娘,是灵儿!实在不喜欢,什么小灵、阿灵,或者直接叫我名字也行……”
“灵儿……”
顾陌低头凝视着初灵,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