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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潜龙勿用

青衣少年总算得了件宝物,嘻嘻一笑,将银簪收入怀中,又在四处搜寻了一遍,又拾了几块未经淬炼的天然金,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废墟,吹着口哨缓缓朝北走去。

山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黎明时分,东曦未出,却见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朝这边急速飞来,在潭边落下,竟是红玉仙子与泊筱二人。

红玉望着满目疮痍,四周一片废墟,未语泪已先流。

“怎么会这样?”泊筱话一出口,顿时心生警兆。

“土郎!”红玉悲呼道,身子摇摇欲坠,目光悲凄。

泊筱一把扶住红玉,心知红玉口中的“土郎”指的就是天泽。心头一紧,难道他们发现了小四被困在这里?小四会不会有事?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小四,但是从夏茯苓与紫苏口中得知,小四的修为远在她们之上。若是小四未被困住,她倒不担心小四会有事,毕竟她们都有不死之躯。可是小四本就身陷囹圄,无力反抗,他们毁掉了机关,也就等于断绝了她们救出小四的机会。就算不死,也会被永远困在里面,承受无限岁月的煎熬,那痛苦比死了还难受。

难怪红玉会如此悲切,几近绝望。

“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救小四。”泊筱握住红玉的柔荑安慰道。

红玉摇头凄然道:“打开无底空间的唯一办法就是利用八颗宫珠定住八卦方位,然后颠倒乾坤,转吸为吐,方能将他救出。否则,只会有进无出,纵使有千般神力,也无法从里面逃出。如今机关尽毁,即使拿到宫珠,也无法定位。”

“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泊筱闻言大惊,若真是如此,那她们五星无法重聚,只能眼睁睁看着仙界落入紫霞宫之手了。

难道这就是天意?上天真要亡我五星?

泊筱不由想起自己的身世,心生冷意……

泊筱出生在潜龙岛一个小渔村,出生之时,正好赶上一场百年难遇的瘟疫。母亲身怀六甲,又患瘟疫,命在旦夕,就在大家都以为即将一尸两命之时,她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健康地降世了,哭声响亮;就连本以重病的母亲也突然康复,产后的她反而面色愈加红润,不见半点病态。

一声惊雷乍起,连日来的绵绵阴雨顿时噤若寒蝉,被风一卷,惺惺然随着黑云朝西北方向逃去。

天空一片湛蓝,阳光普射大地,瘟疫随着被驱散的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也无法解释瘟疫的来去之因,就连当地的郎中也是大摇其头,叹息不语,闭门不敢外出。倒是手舞足蹈、口舌生花的七仙姑、八仙婆突然改了本性,呓呓呀呀唱着仙歌,备了太牢抬至泊筱家门前,礼香恭祝道:“恭迎神女!”

若在平时,只有别人给她们送礼的份,哪有她们给人送礼的理?

可是这次还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们竟然不约而同地抬着大礼来到泊筱家。村民们十分好奇,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尾随而来,将泊筱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泊筱的父母被这阵势吓住了,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当看到摆放在屋前那些贵重之礼时,他们更加茫然了。泊筱的父亲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巴掌,直痛得他呲牙咧嘴,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泊筱还未睁眼,可是意识却很清晰。

耳中听着:“恭迎神女!”心头犯疑,谁是神女?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原来自己便是她们口中的神女。

前几年,小渔村一直相安无事,由于小渔村自给自足,很少与外界来往,雾毒帮横行整个潜龙岛之时,小渔村并没有受到肆虐扫荡。

随着泊筱渐渐长大,泊筱一家人在渔村的地位也越来越高。这不仅是因为泊筱这神女的称号;更因为泊筱好行善事,小小年纪,医术却极其高明,各种疑难杂症,手到病除。这无师自通的神奇医术,让村民更加相信她是神女降世。为感谢泊筱的恩德,有人提出要给泊筱立神女庙。

虽然泊筱极力反对,但是村民为她立庙的热情却越来越高。泊筱拗不过他们的盛情,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可是就在庙成之际,突然晴空一霹雳轰下,庙宇尽毁,建庙工匠无一生还。既而雷鸣电闪,狂风大作,一场大雨倾盆而下,黑云狂卷,越压越低,好端端的朗朗晴空顷刻间化作黑夜,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偶尔几道闪电急速劈下,树裂屋塌,四处都是哭声喊声,嘶号声,悲呼声。

大雨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泊筱很明显感觉到脚下水起,海水已经蔓延至岛上,而黑云厚重,并无停歇之意。

若继续如此下去,潜龙岛迟早尽没海底。

泊筱仰天悲呼:“苍生何罪?天欲亡之?!”

雷声仍旧,轰隆之声将人声掩没,仿佛世界末日来临般,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更让泊筱绝望的是,老天似乎在跟她作对一般,只要她有心救谁,雷电就会击到谁的身上,即使救下,也是尸体一具。

泊筱眼见村民被洪水卷走,却无能为力,心痛如刀绞般,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纵横,将生念一点点洗涮掉,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她能代替村民去死。可是雷电似长了眼一般,见她主动撞来,反而自动偏转,击向别处。

“为什么不让我死?”

泊筱绝望地望着黑云蔽空的天,无力地坐在水里,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心变得冰冷——这一切仿佛一个醒不过来的恶梦,梦还在延续……

泊筱不知不觉昏倒在水里,醒来时,黑云已经散去,炽烈的阳光射在眼皮上,十分耀眼。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揉了揉眼,感觉腹内肿胀,难受至极。

她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喉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胃内一阵收缩,一股液体从胃内涌出,部分流入气道,呛得她眼泪直流,其他液体从嘴里涌出,嘴里多了一丝杂质,满嘴腥味。

她猛地翻过身来,一手撑地,一手按住腹部,使劲地吐了起来……满地都是海水与断碎的水草,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小巧的贝壳。

确定自己完全吐干净之后,泊筱跑到海边,洗净了脸上的污渍,再次恢复了娇丽的面容,白皙的脸上少了点血色。

她抬起头,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惆怅万分。

那世界末日般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劫后余生的她陷入了迷茫:往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迎接她的命运到底又是什么?

潮水一波一波朝岸上涌来,舔着她的脚丫。她的心也随着这一波波潮水时起时伏……

良久,潮退了,她也倦了,想找到歇脚的地方歇歇,扭头突然瞥见沙滩之上,多了几行字。

泊筱一时好奇,奔向前去,只见沙滩之上写道:

“潜龙勿用,用之则悔。

“人因己荣己不荣,人因己贵己不贵……”

下面还有一些字,可惜被突如其来的潮水抹掉了,泊筱嘴里念着这两句话,感觉像是在说自己,又像在向自己预示着什么。

泊筱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沾不得半点虚荣,一旦自己因帮助别人而得到好处,或者因一时愤起,而做错事,所有她曾经帮助过的人都会受到牵连,非死即残。

从此,泊筱变得异常谨慎。救人时,不敢现出真面目,更不敢留名;遇敌时,从不敢妄下杀招,只能一味狼狈逃窜。虽然常常心有不服,但是心性善良的她却并没有逞己之快,而弃自己帮助过的人不顾。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凌风门的弟子一路追杀到客栈,只能利用古月筝声定住他们的神,想借此机会逃走,没想到却在那里遇上了夏茯苓跟紫苏……

想到这里泊筱蓦地一惊,叫道:“大姐跟小五呢?”

红玉正在伤心处,泊筱陷入回忆之中她也未曾察觉,此时见泊筱突然问起,这才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平坦而杂乱的废墟,幽幽道:“她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红玉姐,你说谁会有这么大神力,将一座庞大的山脉夷为平地?”泊筱听说她们没事,顿时放下心来,毕竟她们都不是普通人。

红玉见问,神色一动,复而神色黯然地摇摇头,道:“如今仙界,除了大力山神,谁也没有能力将山移走,可是这座山分明不是被移走的——山的根基还在。”

“那些土石呢?”泊筱也注意到了那些竖立在废墟之中的嶙峋怪石,如利刃般,直刺苍穹。

红玉身影一旋,化作一团红雾,朝天飞去,片刻,红雾飞回,红玉现出原身,柳眉微蹙,凝然道:“这些土石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这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将它们吸纳了。”

“吸纳?”泊筱吃惊地睁大了眼。

想要吸纳这一山的土石,这得多大的容量与力量啊!

红玉点点头,莲步轻轻,动作不大,却快如急风,在废墟里转了一圈之后,红玉回到了潭边。望着深幽的潭底,红玉心头一动,这里是废墟里唯一一个凹坑,或许答案便在里面。

想着,红玉轻轻跃下,泊筱好奇地紧随其后,一边留意红玉的神色,一边留意观察周围的异常。

潭底不大,一会儿两人就将潭底走了个遍,这时泊筱被潭底一块巨大的黑石吸引住了,她忍不住兴奋地叫道:“红玉姐,快来看啊,这块石头好漂亮哦。”

红玉先是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后来实在看不出潭底有何异常,这才走到泊筱身边,看着泊筱用手抚mo着光滑圆润的黑石,甚是喜欢。

“这么喜欢,不如搬回家。”红玉不禁笑道。

“哪来的家啊!”泊筱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没落,既而灿烂一笑,掩住心中的忧伤,道,“就算我想搬回家,也要它肯啊!”

“这还不简单,我这就让它点头。”

红玉格格一笑,素手闪动着红光,缓缓移向黑石底部,可是良久,黑石仍然纹丝不动。而红玉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红玉杏目微眯,红光渐盛,可是黑石仍然没有动静,像生了根一般。

泊筱看到红玉额上冒汗,愧疚道:“红玉姐,算了,这石头我不要了。”

可是半天不见红玉回答,也不见红玉辙回法力。泊筱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掏出汗巾,为红玉擦去额上的汗珠。

红玉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像渗水一般,才一会儿,泊筱的汗巾已经能挤出水来了。泊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用手去拉红玉,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从红玉身上传来,泊筱如触电般缩手而回,愣了片刻,蓦地意识到红玉的危险处境,泊筱急忙召出古月,古月飘浮在空中,随着泊筱玉指频拨,弦上迸出几道急如飞浪的宫角之音,逼开红玉的真气,朝黑石袭去。

这一曲《百花引》旋律欢快,好似险谷奔溪,声如跳珠碎石。

红玉的真气被泊筱一岔,顿时挣脱了黑石的牵引之力,身子受自己的反抗之力牵引,猛地朝后飞去,狠狠地砸在潭壁上,背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体内气血被紊乱的真气冲窜,澎湃翻滚着,体内如置火炉般灼热难受。

红玉好不容易平抚了体内的气息,睁目起来,只见泊筱仍然手抚古月,玉指愈拨愈急,全然不似刚才的《百花引》,曲调有些紊乱。若是《百花引》,旋律至此高亢之处,应当有所舒缓才是,以彰显蜂蝶迷花醉春之态,岂会如此狂躁,声音一路飙升,全无缓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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