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日,久违的阳光终于登场,毫不吝啬普照大地,那个阴冷晦涩乌云掌控的冬总算退场了;
亚绮拉开厚重的窗帘,清晨橙色的朝阳顿时洒满房间,亚绮的心瞬间欢悦起来;
“麦穑,我们该去看看蓝姨了,你看,这么好的天,她应该好起来了,恰好春天,她应该可以踏青﹍”
麦穑看看妻子,他其实独自先去探望过蓝姨了,因为早年他来城里打拼,正是蓝姨一家接待他并帮找到工作的,这份恩情亚绮哪里能懂;
“哎,需要带点什么吃的给蓝姨呢,对了,她是什么病啊,吃什么合适啊﹍”
“不用,她其实什么都不能吃,我上周路过那边医院,顺道看过她”
“哦,什么都不能吃?那﹍﹍送束鲜花吧,这样明媚的春天,她不能出来走走太可惜了,我们就让她看到春天的花,嗅到春天的气息,也许她会很快好起来的”
亚绮一向认为心情好一切都会好,她像只无忧无虑的云雀,永远都在快乐的叽叽喳喳;
麦穑茫然看向窗外遥远的边际,那个属于每个人的尽头,或远或近,谁知道何时就从天而降了,时光实在太宝贵了,然,却常常为人所忽略,许多的人包括他自己何尝不是经常在挥霍这些宝贵的光阴呢;
因为妻子的兴致盎然,麦穑内心其实很沉痛,但不想扫兴;
“走吧,去看蓝姨”
他难以掩饰的满脸悲戚终于令亚绮很生疑,“喂,蓝姨是不是严重了,她在哪个医院,她到底什么病啊”
“肿瘤医院”
“啊?肿瘤?这怎么可能,他们一家那么注重养生的人,好多年前,我就发现他们家很讲究健康的饮食习惯,那时我还想过,估计将来蓝姨跟她爱人一定会是长寿星的,可是,肿瘤……这不可能吧,蓝姨年纪并不大啊”
亚绮怎么都不能相信,在她与麦穑相识相恋,麦穑最先就是带她去了他的蓝姨家,那时蓝姨与她爱人都是令人尊敬的公职干部,他们家境殷实,条件优厚,在当初可是非常令亚绮羡慕的;
车子七弯八拐,来到一个略显陈旧的街区;
“到了”
“这什么医院,不像大医院哎”
“肿瘤医院”
亚绮觉得,依蓝姨家条件,一定会是省里最好的医院住院,但,感觉这里不像;
这充其量只是座有年代感的小分院;
“哪层楼?”
进门亚绮就忙着找电梯口,她印象中,去病房都需要搭电梯;
“就在一楼”
“哦,一楼哇”
亚绮很有点讶异;
麦穑轻车熟路,进门往左,一条灰暗悠长的过道,尽管外面阳光灿烂,可是医院里不知怎么进来就只见苍白的灯光,一种莫名其妙的阴冷暗沉;
亚绮的情绪立即低落了,想起谁说的“最不喜欢去医院”,是啊,谁会喜欢来医院!
跟着麦穑走到通道尽头的一间病房,“到了”
麦穑像服务生轻轻敲门,并替亚绮打开房门,请她先;
亚绮抱着鲜花,本想进门首先给蓝姨一声欢快的问候,然,她的唇瓣只能半张着又俏俏闭合,因为蓝姨貌似睡着了,又并不是,眼睛并未闭合,只是那张枯槁蜡黄的脸让亚绮的心顿时沉到太平洋底;
几乎认不出,原本容光焕发爱说爱笑圆润的蓝姨,如何成了现在瘦削萎靡的模样~~垂危之人;
亚绮满腹狐疑,“叔叔,蓝姨怎么会这样严重了,现在不是医疗技术很发达吗?这家医院…行吗?”
“跟医院没关系,你蓝姨得的是不治之症,现在各大医院资源共享技术相通,你蓝姨胰腺癌,最关键她这个肿瘤位置不好,在肝胆胃脾心肺六大重要脏器交接处,并且与这些脏器捆绑在一块,前心后背都无法实施开刀手术……”
“天哪,这样啊”
听起来就复杂揪心;
“是啊,而且现在全世界还没有胰腺癌的治疗药,乔布斯,你知道的,还有曾任上海市市长的他…,他们得的就是这个病,都走了”
乔布斯,以及那位市长,亚绮当然都知道,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只是不知道他们竟都因此病离世的;
“无法手术,又无药可治,又不能吃”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直接要命的吗;
亚绮向来认为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然,她看向蓝姨;
蓝姨慢慢张开眼,对亚绮微笑,她是想尽量装出平静;
“蓝姨,听说你不能吃,所以,给你送来了鲜花,你看漂亮吧”
蓝姨眉头微扬,眼里闪过一丝欢喜,孱弱的气息:“漂亮”
亚绮俯身;
“蓝姨,为什么不能勉强吃点东西呢,吃了才有力气抵抗的啊,喝牛奶不行吗”
蓝姨眼眸立即灰暗了,无力看向墙壁;
她爱人一旁长叹,“水都喝不下,别说牛奶了,喝了就吐,胆汁都吐的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
蓝姨微微摇头叹息,“水进到胃里,像猫爪子在里面直抓直抓……”
亚绮瞬间能想象,那种滋味是何等煎熬,可是,不能吃喝,哪里来营养,靠点滴怎么能供应全部的营养……怪不得她虚弱的如此厉害;
突然想起一位老者的话,“人一辈子一切都是有定数的,吃多少食物,做多少事,得多少财富,甚至你醒着的时间多长…,都有定数”
当时亚绮可反对那老者了,简直就是胡扯;
她绝不相信的;
然,此刻,她突然清晰地记起那番话,将信将疑,不会吧!
蓝姨的境况让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如果上天断了你吃喝,你的机体又能撑多久呢;
不怪的在得知蓝姨生病,到此刻的探视,不过个把月时间,而她已经走在黄泉路上了;
一位曾经特别熟知的亲戚友人,可是,此刻当你知道她很快将永远的消失,那种悲痛实在难以抑制;
亚绮禁不住眼一热,泪水涟涟,也曾探视过各种病人,但从没此刻的绝望;
因为,那些病人都还有治愈的可能,唯有蓝姨,结果就摆在那里;
乔布斯那么有钱的人,那位市长那么有权的人,钱权面前,病魔在肆意的笑……;
离开病房,亚绮麦穑许久的沉默,任车子在繁忙街道徐徐穿行;
蓝蓝的天,耀眼的阳光,桃红柳绿;
多么美好的春光,可是蓝姨再无机会出来看了,她在等着灯枯油尽……
这是何等的酸楚痛心!
亚绮不停抹眼泪,想起刚过完的那个多阴寡照的冬季,阳光,此刻的阳光在亚绮眼里特别特别珍贵;
她从来想不到有一天,太阳会躲起来,而且长时间的躲起来,以至于许多人感冒咳嗽,感觉整个大地裹满了霉菌……;
据说是厄尔尼诺现象,可是厄尔尼诺现象为什么会产生,会不会因为人类对大自然的无知,就像亚绮对时光沙漏的无知一样;
其实亚绮不是不知道时光沙漏的存在,只是不知道末日在哪里,于是没有去在意罢了,许多人不都这样吗,因为未知,于是毫无忌惮的任意挥霍;
见到亚绮流泪,蓝姨甚至安慰她“没事,这是自然规律,人都有这一天的”
是的,是人都有这样一天;
亚绮佩服蓝姨的豁达明理,但她何尝不知蓝姨内心的憾恨,每个人不都在弥留之际才在意时光沙漏的存在吗;
就像我们的阳光空气水,其实都是有限的,都不是我们可以随意挥霍的;
想想造物主,那是怎样的一个神奇,她对于一切的存在,冥冥中好像都有安排,都有定数,都有周期,包括宇宙,星球,世间万物,只是我们不知道沙漏里的沙是多少罢了……
惟愿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