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杰克与莱特宁。我们把目光再放到布莱克身上,看看这个一心想要复仇的人,现在都在干些什么。
在屁股上挨了一枪后,布莱克就趴在了病床上。之所以是趴着,是因为那发橡皮子弹打裂了他的盆骨,让他整个下身都疼痛不止。不过这已经是万幸了。如果汤姆那一枪是实弹,那布莱克现在多半不是这样趴在病床上,而是下半身都被截去,用假肢蹒跚前行,甚至是去坐轮椅了。
虽然命保住了,但比起劫后余生的喜悦来说,更多在布莱克内心翻滚着的东西,是对计划失算的愤恨,和对敌人的愤怒。
从幼时起,他便一向看不起这些城郊出身的混子。他们浑身上下带着泥土气息,手上的茧比起拿武器,更多是被农具磨出来的。在他看来,最适合他们的对手,是一大片麦田。至于和别人打架斗殴?他们不配赢。
很显然,布莱克身上带着一股子严重的,古代封建主义思想。他认为自己天生高人一等,看不起这些似乎要“低级”一些的人。事情很明显:这家伙对于人民历史论,显然是一无所知。
不过,这些政治类的课题,并非我们要讨论的。比起这些,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还是布莱克计划中的下一步行动。
首先,布莱克是不可能指望比他伤的更重的布奇了。即使布奇没受伤,杰克也不可能让他出去和自己参加私人战斗。毕竟就在没多久以前,他没有控制住情绪,激怒了莱特宁。这表示着,从杰克那里找援兵的这条道路,现在已经完全断掉了。
布莱克呼出一口气。上次那场不理智的行动,现在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与损失。现在,他的心里倒是升起了几分悔意。但并不是针对自己的行动,而是针对他没有做好准备,就贸然出击了。
布莱克思索着。他明白,在短时间内,自己已经没有报复的能力了。其一,他已经受了行动不便的伤势,如果对方反过来进攻自己,那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其二,杰克那边,绝不会让他轻易地就达成目标——现在,两人离撕破脸皮只有一步之遥,他不能在这之前先与杰克冲突起来。
总而言之,近一段时间里,他是没办法报仇了。
布莱克看向窗外。他正在盘算着计划。
在这个初春的日子,三个不同的人,三支不同的势力,怀着不同的目标与计划,在斗争的道路上摸索着。尽管各怀鬼胎,但他们的目的地,却是殊途同归。这三人间必有一战,他们心里都清楚。但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是各自为战,还是联合盟友;结局是和平谈判,还是无人生还——这些事情,谁也猜不到。这正如夏日的天空:纵使晴空万里,人们也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掀起一阵暴风雨。
但在暴风雨来临以前,必定是要掀起一阵阵冷风的,因为凡事发生之前,必有预兆。这种在自然界发生的自然现象,却能够被人们运用到生活实践中去:这正如德国扩军之与二战,导弹危机与总统遇刺案之与三战,中南战争之与接下来将再度爆发的末日战争——尽管比起这些历史与未来的大事件,肯、杰克与布莱克之间的战争,如同微小的蚁虫。但在当时还没有爆发大规模犯罪的和平时期,黑道——不,严格来说,应该是混子团伙。他们间这样的战争,已经是规模宏大,前所未有了。
因此,布莱克欲要报仇,必定会先引起一些动静。这是无可避免的,至于动静是大是小,会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那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如何——不过很显然,这是不现实的。其一,他的本事还不足以支撑他做到这些;其二,他与他的对手,实在不是一个等级的。
布莱克的计划,是先了解敌人的地点、生活习惯、活动方式等能够让他寻找到机会的时候。这是最正常的想法: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为了保密,布莱克派出了两名自己本人的亲信,装作一副郊游者的模样,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里,踏上了去往城郊的列车。
那天,两人走下列车后,一前一后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随着稀稀疏疏的人群,走出了站台。
两人在一条林荫小径上穿行。迎面驶来一辆面包车。前面一人伸手拦下,另一人则装作系鞋带的样子,蹲在路边的排水沟旁。在旁人眼里,他们之间似乎确实没什么太大的交集。
司机停下车。那人满头金发,黑黄色的瞳孔,下巴上是细密的胡茬。似乎是因为突然被陌生人拦下车,亦或者只是心情不好,他脸上带着一丝不悦的表情:“你有什么事要问吗?”
“打扰了你真是抱歉。我有事想要问一问。”
“有事快说,别磨磨唧唧。”那人开口了,声音就像野兽向敌人低吼一般阴沉。“老子现在很忙,没时间跟你多纠缠。”
“啊,我是来这边郊游的。我想问问看,这里有什么好的景点,能让我们舒适一些。”
“郊游?大冷天还下着雨,你跑过来郊游?你脑子有病,拿老子寻开心?滚蛋。”那司机骂骂咧咧,就要关上车窗。
这名手下很不爽。他顶着阴雨天气来这里,现在全身湿了大半,已经是很心烦意乱了。眼下,这个农民还要对自己大吼大叫,实在是让他心烦意乱。但他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
“我们是出站台才知道下雨的。你就说说看,几秒钟的事,耽误不了你的时间。”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完了。自己的计划全乱了。原本,他想借此机会,打探一下肯的住址。这种有名的混子,知名度一定很高。但现在,话题已经彻底偏离了他的预订计划,那句“我们”,还把他的同伙也一起暴露了出来。
事情已经到了挽回不了的边缘上了。那手下也不知道到底说些什么才能挽救回来了,只好等对方先行开口,再做应对。
“你们?”果然,那开车的农民发现了问题。他扫视四周。路上除了假装在系鞋带的那位,就没有其他人了。“后面蹲在那里的小子是你的同伴?”
“不是。”电光石火间,那人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那农民的话说下去。
“那你为什么说‘我们’?”
“你别问那么多,快点回答我的问题!”那人急了,开始岔开话题,连连催促起司机来。
司机却不看他一眼,而是转过头,“那边的小子——就是你,蹲在那不知道干什么的!过来!”在那人带着几分疑惑,和因为被人无故大声斥叫而升起隐隐怒意的眼神中,那司机发问了:“你跟这个雨天跑来露营的蠢蛋,是一伙的吗?”
“操,你这嘴说话能中听一些吗?”那人很明显被这挑衅的口吻和语气激怒了:“你他妈谁啊?”
“你有空说这么多废话,不如快点回答老子的问题!”
“操,你找打是不是?!”那人急了,就要动手。
那人却笑了:“来来来,别光说不动。来啊。”
“我操!”那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挑衅,当下直起身来,大步上前,就要动手。嘴里还大喊着:“你还在那里跟他多说什么?上去揍他们的啊!?”
司机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转头向他的同伴看去:“他和你究竟是同伴吗?”
那人头皮发麻。本来,他还想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这下子,他们的身份彻底掩盖不住了。他想说些什么,但却说不出口,眼睛里闪着慌乱与怒意的光芒。但很快,狂怒吞噬了他的双目。
“操!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也怒了,伸手就要去抓司机的衣领。
一把闪亮的手枪,抵住了他的锁骨,逼得他向后退去。他的同伴本来还在向前走去,但他无意间瞥到了这一幕,退缩了。两人缓缓举起双手,向后退去。
“你想干什么?”头一个人努力保持着冷静,但语调里却带着丝丝掩饰不住的惊惶。
“我很诧异,布莱克是不是把我们当傻子?初春时节的雨天,跑出来郊游,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跟金丝猴一样聪明。”那司机带着轻蔑的语气,藐视着这两人。“你们能不能不要把人的智商当成猴子?”
两人默不作声。所谓“郊游”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理由。他们哪里猜的出来,刚一下车,就会和对方的人迎面撞上?
“伙计,你是肯的人?有话好好说,且慢动手。”其中一人举起他的双手,尝试着进行谈判。
“这些天,我们一直在周围这么巡逻,看看能不能撞上几个像你们一样的家伙。结果,人的确是碰上了,智商却低的超乎想象。‘郊游’,哎哟卧槽,你们也想得出来。”
“朋友,我们这次来,其实只是……”
“停,打住。不用做什么无谓的解释。今天,我要托你们,给布莱克那个大傻逼带个话儿。”
他左手持枪,右手拉开车门,走进了风雨之中。没有任何的犹豫不决,他扣动扳机,打在了刚刚那个假装系鞋带的人腿上。那人哀号一声,痛苦地捂住伤口软倒在地,在地上挣扎扭动着。
“把他带回去。方法随你;怎么跟布莱克解释,也随你。但是我保证,如果有政府的人过来找麻烦,我被判什么罪,你就与我同罪。我话讲完。你懂,还是不懂?”
“我懂,我懂。”
“那就快些滚蛋。”
“是、是、是。”那人连应三声,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搀扶起地上满身泥水的同伴,蹒跚着走向远处。
那人举枪目送着他们远去,方才转身回到车中。
“你这样搞,他们真能回的去吗?”副驾驶座上,一个戴着黑色大眼镜的瘦削男人发问了。
“我管他们呢。就算那家伙死在半路上,不还能回去一个吗?”
“我说汤姆啊,你这么搞,绝对会把警察引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不好收拾。”他说的话里蕴含着的内容相当焦虑,但语气却依旧毫无波动,仿佛是在以旁观者的语气,陈述一件与他们毫不相干,并且再普通不过的琐事一般。
“那就是你要处理的事了,马克。”
“哼,又是一个难以处理的烂摊子。”
“不会的,我担保不会留下半点证据。”
“你敢保证,我可不敢保证他一定守口如瓶。”
“大不了,我们就极限一换一咯。”
“你觉得这样划算吗?”
“你指什么?”
“你的极限一换一计划。”
“严格算来,似乎并不划算。但是,总归也不亏。”
“不划算等于不亏?”
“你可能小赚,但我永远不亏。”
“你这种放下身价,和远不如你的莽夫硬磕的人,我总觉得活不了多久。”
“这话,太无情了。”
“这是我最想说的一句话。”
“比起这个,还不如关心一下布莱克接下来的行动。”
“那是。反正,他总是会对此做出反应的。”
“你怎么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是指杰克那边。”
“那就得看他的想法了。不过比起他来,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什么?”
“我们活捉布莱克。只要杰克与他还有亲情,他就不可能不出兵来救他。我推断,为了对抗我们,他必定会亲自前往。”
“那时候,你就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
肯点着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并不言语。
“那要是他们已经完全反目了呢?”
“那就另寻他方。况且,就算和杰克硬磕,我们也未必会输。还记得游击战术吗?”
汤姆笑了笑,也不言语。
车窗外,是绵绵的春雨。它们一滴滴飞溅在泥土、屋脊、草木之上,留下一点点斑驳的黯淡痕迹,溅起雨水特有的清新味道。在这场雨后,空气应该会变得格外清新爽朗。
或是浓重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