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辽东,中原的景色不禁让人有些陶醉,沿着清河江畔,江上多了些花船。清河的江边居住着许许多多世代捕鱼为生的渔家,当江南士子将些许风雅带入中原之时,清河江边,渔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江的花船。
清河江边,一艘花船静静停泊,船中妙龄女子霓裳红妆,白色绣鞋上绣了一朵淡黄色的荷花,宝簪初盘,一头秀发顺如三千青丝,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只是,粉黛红妆的脸庞下露出一抹淡淡的无奈。
一场春雨不期而至,古桦白牵着马走过江边。风卷雨滴,雨丝出狂,雨水沾湿了黛青色的雨伞,伞下的女子纤手抚琴,晶莹的雨珠顺着油纸伞碎落在琴间。古桦白拍了拍肩膀上的水珠,牵着马向前走去。
古桦白的脚步刚刚迈出不久,一阵琴声悠然响起,船中女子细腻的嗓音传入了古桦白的耳中:“斜阳落,辽东孤烟寞。长风荡,铁骑边疆亡。刀箭扬,儿郎面东狂。诉一曲辽东烟寞,叹一声铁骑疆亡,歌一曲儿郎东狂,胜了疆场,败了庙堂。”
古桦白的脚步停了下来,一旁的战马也停下了嘶吼。“我记得这是我五年前写的,写完之后兴致勃勃的拿去给扬先生看,却被他批了四个字‘狗屁不通’,没想到今日竟然还能听到。只是这琴音虽说声满江边,却如无根浮萍。”古桦白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小娘子,你唱的这是什么玩意,来来来,给我家公子唱个开心的曲听听。”一个粗俗不堪的声音从船中传来,几个带刀的汉子涌出了船头。
随后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手持一把纸扇慢慢的走了出来,持扇的手上带着一个翠玉的扳指,丝绸长袍,竖着一个发髻,腰间两块玉佩叮当作响。
公子哥手中的扇子轻轻的挑起了女子的脸庞:“这个琴音未免悲伤了一些,不如换个开心一些的?”公子哥的眼中轻佻神色一闪而过。
女子下颚微晗,轻轻的点点头。公子哥有意无意的扫向了岸边的古桦白,旁边带刀的汉子不着痕迹的握住了刀柄。
古桦白转过身子,脸上带着笑意:“算算时间,古镇宇应该也快到长安了,若是这个时候我死了,世袭罔替又有什么用呢?”“这位兄台,不知道能否赏脸到船中一坐呢?”公子哥望着古桦白微微一欠身。
古桦白伸手摘下了马背上的行囊,使劲的拍了一下马背:“走吧,回去吧,你就陪我到这里了。”战马一声嘶吼,随后转身向北奔去。“在下东方恒,不知道这位兄台能否赏脸进来坐坐呢?”公子哥摇着纸扇,站在船头看着古桦白。
东方!大楚皇室的姓氏。
“马都放走了,要是不上去坐坐是不是有点亏本呢?”古桦白清秀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两腿发力腾空而起,左脚在水面上轻轻的点了两下,稳稳的落在了船头。船头旁带刀的汉子望着古桦白,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水,不过这点点汗水,却很快被雨水遮挡住了。
古桦白笑了一下,转身进了船舱,船舱中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东方恒脸上带着笑意走进了船舱,冲着古桦白一拱手席地而坐:“古兄,坐下聊聊?”古桦白放下身上的背囊,盘着腿坐到了东方恒的对面。
“想必古兄应该猜到在下的身份了吧。”东方恒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望着古桦白,古桦白放好的腰间的弯刀,将一柄长剑横放在腿上。“卞洲,陆安王东方枳的小儿子。”“古兄好胆识!既然知晓在下的身份还敢上船。”
古桦白望着东方恒反问道:“为何不敢?”东方恒一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虎父无犬子,古兄这份胆识倒是让在下十分佩服。”“有酒么?”古桦白挑了挑眉毛笑眯眯的说到。
“当然有酒!阿大,拿酒来!”东方恒冲着船舱外的几人喊道。船舱外一人应了一声,随后一个玉质的酒壶从船舱外呼啸而入,上面还带着点点雨水。东方恒脸上的笑意不减,望着酒壶直直的飞向古桦白。
阿大的身手若是放到江湖上,怎么也能在门派中混个供奉当当,而立之年已是三品高手,而且精通外家功夫,一身的功夫九成全在拳脚上,若不是常年护卫东方恒,江湖上面怎么也有阿大的一个名号。
阿大的这一壶酒上加上了暗器的手法,使得轻飘飘的一个酒壶硬是有了杀人的实力。古桦白神情淡然,看都没看呼啸而来的酒壶,左手一拍腿上的长剑,剑未出鞘却是剑意十足!
长剑猛然间弹起,隔着剑鞘的剑意拦住了酒壶,一柄长剑前端,一个玉质的酒壶平稳的立在剑尖。古桦白抬起剑尖,酒壶中的十年剑南春顺着壶嘴流进了古桦白的嘴里。
“古兄好功夫!”东方恒轻轻的拍了拍手。古桦白淡然道:“喝了你的酒,也就可以说点正事了,我原以为要杀我是因为担心古镇宇进京,不过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只有古镇宇进京我这里才算是安全吧。”
东方恒摆了摆手:“是这个理,只要古将军入京,一个辽东王是绝无问题,世袭罔替也是板上钉钉的事,那个时候的古兄已经没有死的理由。”古桦白仰天大笑:“若是我今日身死,古镇宇自然不会进京,这个道理我如今才晓得,不过就凭你们,当真能留的住我么?”
话音刚落古桦白猛然起身,旱地拔葱之下一跃出了船舱,将船舱顶上捅了一个硕大无比的窟窿!
船头的阿大却是早有准备,左脚一跺船帮,身子转了一个方向,手握刀把猛地一抽,刀鞘未动,刀却已经虽身子跃上了船头。古桦白手中剑一拨,剑鞘打在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大借着这一丝机会,古桦白胸前门户大开,猛然间合身上前,没有持刀的右手向前一推。
古桦白转收三尺长剑,长剑带着剑鞘横在胸前,阿大这一掌拍在了古桦白的剑鞘之上,古桦白一咬牙,左手狠狠的拍在剑鞘另一侧,硬碰硬的对了阿大的一掌。
阿大的一掌虽说是隔着剑鞘没有直接拍在古桦白的身上,却也让古桦白胸中一瞬间气血翻腾,内力不足之下,一口带着腥味的鲜血直接涌上了喉咙。
古桦白一口咽下鲜血,借着阿大一掌的惯性向河对岸飘去。
“风紧,扯呼!”古桦白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身形已然过了半条清河。
船头抚琴的女子眼中杀气一闪,手上的琴音一颤,两只手飞快拨动琴弦,琴弦动的瞬间,一道无形音波直冲古桦白而去!古桦白人在空中,正是在水面上换气之时,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音波击中了肩头,霎时间,肩头一片血雾!
古桦白闷哼一声,若不是方才感觉不对,提前做了提防,这一下就不是肩头爆出血雾这么简单了。古桦白终究没有换上这一口气,闷哼一声之下跌落在水中。索性此地已经离岸边不远,水还不是很深。
古桦白从水中爬起之时,浑身湿淋淋,左手捂着还在渗血的肩头,好不狼狈。东方恒走到了船头和古桦白隔江而望。“古兄,大将军还有十天进京,这十天的时间你可要好自为之啊!在下就不送了。”
古桦白皱了皱眉头,冲着船头上的东方恒破口骂道:“去你的乌龟王八蛋!”东方恒一脸愕然,这么粗俗不堪的话语,怎么也不像是古桦白能说出来的。倒是一旁弹琴的女子掩面而笑:“这个古公子还是蛮有意思的。”
女子无名,只知中原杀手榜第九位是一女子,为人极美,善抚琴。
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一户常年紧闭的大门,长安城寸土寸金,更何况是繁华的街道,商铺的租金更是贵的惊人。而这里却有着一户商铺,商铺从不开门,没有人知道商铺的主人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这里究竟卖的是什么,商铺就这么空着,空了很多年。
而今天,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缓缓的走到了这个常年紧闭的大门前,轻轻的用手扣了三下大门。门应声而开漏出了一个只够一人进出的小缝,此人一闪而过,转眼消失在了街上。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黑衣人的动作,仿若此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督主,古桦白已经进了卞洲,东方恒江上截杀,却被古桦白逃走,一抚琴女子出手击伤古桦白。”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下,低着头慢慢说道。
黑衣人的前方,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用掸子轻轻扫着什么,粗布的衣服,千层底布鞋,花白的头发用一根麻绳随意系在脑后。
老人一只手端起一个东西,另一只手轻轻的擦拭着,就这么一点一点拭着柜台上摆放的东西。“既然如此,杀了便是,从即日起八日为限,勾魂不惜一切代价击杀古桦白。”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手中把玩的物品上吹了一口气,又用轻轻的拭去上面的灰尘。
“是,属下告退。”黑衣人猛然间起身,身子慢慢的往后退去,脚步不慌不忙。退到门口之时,额头上却是已经满头大汗。“怎么,你害怕?”
就在黑衣人快到门口时,黑暗之中老人的话轻轻传来。黑衣人膝盖一弯猛然间跪倒在地,狠狠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督主英明盖世,小人对督主只是心存敬畏,不自觉的就有些惶恐。还望督主赎罪。”说完之后狠狠的朝着地上又是两个响头。
良久时间,黑暗中没有传出来任何话语,黑衣人脸色苍白,头上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的滴在地上,两条腿不可控制的抖着。
“算了,留着你还要传话,要不然还要再找一个,怪麻烦的,你走吧。”黑暗之中,老人叹了一口气,继续擦拭柜台上的东西。黑衣人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步后退到门口,打开了一个微小的缝隙,侧身闪到了街上。
勾魂的大档头一时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他,第一次感觉到繁乱的街上竟然让他有了一丝温暖。
借着方才开门的瞬间,一缕阳光照进了商铺当中,柜台上一个个黑黑圆圆的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老人正拿着掸子轻轻擦拭着手中的人头,擦完后,放到手上把玩一会,又放回了柜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