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梦碎了开来。
成了无数碎裂的镜片,悬浮在黑色的空洞之中。
镜片中映出了雪原的画面。他分别看见了右雪的光华,消逝的两人,与静止的时间。
“这是梦外的世界?”李悠然不解。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般来说,梦破了他就会醒来。可这次,他感觉不到梦的存在。
此时,站在镜片上的他,正于这方黑暗世界中缓慢地游荡。
“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
试图寻找答案的他,随着镜片继续向前。
直到,黑暗中出现了一抹赤红色的极光。
是错觉?李悠然从极光上感受到了一丝生气。仿佛呼吸的起伏,极光正在以微小的幅度来回摆动。
于是,李悠然驱使着梦的碎片,使自己靠近了极光。也是在靠近后,才发现它的庞然。
呈现出垂落姿态的极光,绵延千里不绝。若是放在现实,仅视野中的部分就足以横跨两省。
“壮观!”李悠然由衷地感叹道。网上的终究只是图片,这等景象唯有亲身前往两极才能看见。
“如果有繁星的点缀就更好了。”
李悠然稍稍地奢望了下。可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些不明显的事物,隐蔽在了极光之中。
“鳞片?”
不对!是半透明的鳞片中渗出的极光,将其隐藏在内。只是,单凭一段身躯,认不出它的样子。只能草草猜测,是类似蛇一样的生物。
“极光,是它隐蔽自己的手段?”
为了找到答案,李悠然沿着它的身躯,向它的头首所在的方向飞去。
可就在这时,它动了。仿佛觉察到了不速之客,庞大的身躯直接从极光中显现。如山脉一般蜿蜒,赤红如血的蛇躯在挪动的瞬间,就将四周的镜片细数震碎。
李悠然失去了落脚点,在黑暗中坠落。而这方天地,仿佛没有边界。永不消退的坠落感,一直悬在他的心头。
在他的视线中,除了黑暗,就只剩下了上方飞速缩小的赤红。
李悠然渐渐地看到了它的全貌。
它有着蛇的身躯,人的面孔。中性化的年轻面孔上,长发似火。
此刻,它只睁开了一只眼睛。蛇一般的黑色竖瞳,正紧紧盯着下坠的李悠然。
“烛阴。”李悠然认出了它。
因婉仪曾提起,所以他上网找过资料。尽管大多是一些歪曲过的形象,但人面蛇身这个最重要的信息还是保留了下来。
仿佛怕他从视野中消失一般,烛阴深吸了一口气。纵使相隔很远,这口气也带动了李悠然周身的气流。他不再坠落,而是随着气流猛然上升。直到烛阴的眼前,才缓慢地停下。不再坠落,悬浮在半空。
此时,他距那比山头还要大的竖瞳不过一米。
也许是见怪不怪了,他没有慌张,反而是坦然地与烛阴对视。总之,大眼瞪小眼,谁先眨眼谁就输。
“唉!服了你了。难得见面一次,有什么想问的么?”烛阴开口了,它的声音很年轻,完全不像是庞然大物该有的样子。
“我们见过面么?”李悠然有些疑惑。
“呃,好像没有……”
它皱了皱眉头,带起了一阵狂风,又说:“总之呢?我跟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一样,跟了你很久。所以,你不用把我当成陌生人。”
“偷窥狂么?你们。”
“哈哈,别介意!别介意!”它说话的语气很轻。尽管每次吞吐都有白色的云雾缭绕,却不像皱眉那般冲人。
“为什么是我?”李悠然问道。
“让我想想……硬要说的话,是你身上有种力量,可以潜移默化改变人的力量。包括像我这样既不是人,也不是灵的家伙。”
它注意到了少年不自信的目光,又说:“我以前脾气可火爆了,哪怕经过了几千年。找到你之后,就成这幅鬼样子了。而且,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个小姑娘,她绝对比你了解你自己。”
“好吧!”李悠然勉强地接受了它的说辞,说道:“我没问题了,要怎么出去?”
“放屁!”它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缭绕的云雾成了风雪。
“你明明还有很多问题。”
“想不起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悠然无语,这个家伙是什么情况?不过,要是让他知道烛阴心中的想法,他绝必会瞠目结舌。
没有话题,就要制造话题。一定不能让他知道,我只是想跟人说说话而已。
烛阴下了决定后,一本正经地说:“我可是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的大神。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这个世界的答案么?”
看他这幅模样,李悠然不禁回答说:“42?”
“什么是42?”它不解地问。
李悠然憋住笑意,回答说:“42是一个数字,任何问题都可以用它回答。”
“真的假的?”它愣了一下,有些不信。
“真的,你以后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用用就知道了。”李悠然腹黑地说。
“好了好了。说正事,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能不能帮我去一趟极北之地的幽山。”它正了正神色后说道。
“北极?”
“对对,一直往北走就到了。”它像是有些期待地说:“到时候,你用梦引导我出来就行了。”
见李悠然皱眉,它又赶紧补充说:“其实,选你的原因一部分也是为了这个。因为我不经过引导就出现在现实的话,是会生灵涂炭的。”
“难道你下意识的行为,会对现实造成影响?”李悠然指着下方的风雪问。
“没错,这些东西放在现实也能造成同样的影响。”它有些傲然地说。
“嗯……”拖着下巴的李悠然陷入沉思,又说:“不行,办不到。先不说我的体质,光是钱就需要很多。还需要护照什么的,很麻烦。”
“没事的,我不急于一时。”它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幽山是我出生的地方,这是我唯一的愿望。”
“你就没有回去看过么?”
“等我有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世间了。力量的增长让我只能游离在人们的梦中。直到找到了你,可以完美契合众生梦境的人。”
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而舍弃了自己的家么?这一刻,少年心软了。
“我再考虑考虑吧,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没事,我等得起。”仿佛回到了先前,它的语气中多了一份神采:“虽然我不能给你什么,但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跟踪狂么?你!”李悠然不禁吐槽道。
与烛阴唠嗑了会后,李悠然就被它从黑暗空间中踢了出来。
“明明上一秒还聊得正欢的。”李悠然叹了口气。
此时,他已经回到了现实。正坐在楼梯上,背靠着栏杆。面前会不时走过学生,大多会瞄他一眼。
反常的,他没有在意那些目光。或许是他的注意力没在上面,因为他视线中的大半已被透明的她给占据。
婉仪盘坐在他的面前,用柔和的目光一直望着他。她的身子在小幅度地摇晃,仿佛聆听着舒缓的节奏。
“你能别晃了么?”李悠然挑了挑眉头说道。
“这是一种表达快乐的方法。”她微微仰头,有些娇气地说。
“我可开心不到哪里去……”李悠然的话只说了一半,因为他忽然觉得下半句十分没有礼貌。
刚才的事情,你能开心得出来?类似的话,不是我最讨厌的么。
随即婉仪托住下巴,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就不觉得自己很压抑么?”
“也许习惯了吧。”
“从梦里出来的时候。不,从你拿到右雪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压抑得更深了。”她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嗯,很不好。”
尽管李悠然的表情没有变化,可他的声音却细若蚊喃。
“其实,我记忆中有点印象。毕竟不是失忆,而是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导致的混乱。”她毫不在意地说:“不过嘛,反正我已经死了。你再替我难过也没有用,不是么?”
“既然你这个说了嘛……”李悠然站起身,拍去了裤子上的灰尘后,有些豁达地说:“那就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他发现:“林中之间”那怪异的阴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夏末的温暖,或者很快就会变成炎热吧。
“学生们知道了,肯定会骂死你。”婉仪在一旁打趣说。
“那也是来年的事了,现在已经是九月份,秋老虎的余威很快就会过去。”李悠然腹黑地说:
“还有,你既然有道剑的话,你岂不是也能打架?”
“道剑跟会不会打架有什么关系?”婉仪皱眉反驳说:“不是每个人都会战斗的。”
“原来是这样……”
李悠然摆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又说:“对了还有,这次我才发现。对恶鬼造成的伤害,不是取决于场面的壮观,而是信念的锋利。”
“屁话好多!”她感叹道。
“咳咳。”李悠然掩饰了下自己的尴尬后,说:“有点无聊,想跟你多说一点话嘛。”
“虽然早就知道你是个闷骚,但没想到还挺严重的呢?”她撇了李悠然一眼后说:“你不是带手机了么?下点手游,消磨消磨时间不好吗?”
“好吧!”
李悠然摊了摊手。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情多变,有的时候话会很多,有的时候什么也不愿意说。说起来,自己也不是这幅模样么?
与来的时候不同,回去的路变得格外漫长。也许是那个梦,感觉上仿佛过了很久,在现实却只有一个钟头不到。正是这股时间差,导致了感官的变化。
一回到家,李悠然的宅男本性就全部暴露了出来。他直接趴在了床上,吹起电风扇来。听着音乐的同时,晃着双脚。
“没有一点想睡的欲望啊!”脸贴竹席,他闭着眼自言自语。
“对了,门口那堆杂物。”说着,他望向了卧室门旁。
那杂物箱是他用来压住卧室门的。尽管卧室门上有销子,可之前不大放心的他,又东拉西扯地凑了一堆杂物。
“好像不是非常需要了,处理掉吧。”说着,他就从床大人上爬了起来。
木质的杂物箱很重,以李悠然的力气只能拖动。其中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毛绒小熊、五年高考、变形的手办什么的。
“为什么里面还有算盘?”
翻着翻着,李悠然为自己的口味陷入了沉思。
“或许,这是个失误?”
不信邪的他,继续向下翻去。还好的是,他翻到了一点可以自证口味的东西。一叠旧报纸,以及一捆黑胶唱片。
“我以前听过这些玩意么?”
李悠然放下手中的唱片,转而看向那叠旧报纸。
这时,他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报纸都是同一家报社出的。而报纸的堆叠顺序,也是按照时间来的。
“18年五月到19年初?不对,里面缺了十月。”
李悠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么明显的特征,自己却没有印象。哪怕没有看过,将这叠报纸放在杂物箱的过程中也应该有点记忆。
搞不清楚的李悠然,决定看一遍报纸。
五月,除了与平民无关的国家大事外,就只剩下了各种博眼球的小标题。其中,最为醒目的是:“就连最亲近都人都没有想到,两初中生竟相约在浦江大桥殉情!”
虽然非常有让人看下去的欲望,但李悠然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媚俗。就在他刚想将报纸丢到一旁时,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之前,在学校的那个梦?红……”
尽管有些强人所难,但李悠然还是选择继续看下去。
“就在五月十三日,母亲节当天,两名初中生相继跳下浦江大桥。据目击者称,那天雨下得很大,就在他正要将船窗关起来时,他听见了“噗通”两下落水声。于是,他连忙拨打了救援电话,并辅助救援。”
“令人遗憾的是。目前,只有一人获救,另一人失踪。当事人已被送往最近的医院,现昏迷不醒。过后,我们将继续跟进。”
尽管其中缺了许多细节,但大体上与梦境表现的相差不多。
思索无果的李悠然只好拿起报纸,找到二楼阳台的婉仪问:
“我有看过这些报纸么?”
“你看没看过我怎么知道?”
尽管她嘴上那么说着,但她的神情却变得烦闷起来。见李悠然良久没有出声,她又说:“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于是,李悠然将那个梦告诉了她。
“所以?”她皱眉问。
“所以我想问问我有没有看过。”李悠然回答说:“我觉得我的记忆力还是蛮好的,可在看到报纸后,就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没怎么注意,所以不清楚。”她摇了摇头说:“不过,你应该相信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