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是华夏人,直到高中为止,都一直在内地某个小县城生活。高中毕业,成绩太差考不上大学,只好托亲戚做担保人来日本读语言学校。一年毕业,然后考了个两年制的短期大学。
“我当时想学画画的,但我爸说,学画穷一辈子,非逼着我学会计。但我们那个破学校,学了会计又怎样,还不是找不到工作。”
妹子转动着手里的高脚杯,叹了口气。
她今天在餐厅喝了不少酒,隐约霞飞双颊,话特别多。
“本来我妈帮我找了个蓉城的大专,都联系好了,毕业就有工作。但我不要,坚持出国。我以为外面能见识更多的东西……我不是炫耀,只是想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在觉醒异能之前,其实挺普通的。而你的经历就很独特。”
南晓摇头苦笑:“我宁可不要那么独特。我就想跟大多数一样,做个平凡的普通人。”
“普通人有什么好,我以前就很恨自己为什么是个普通人,直到我的异能觉醒。”
“为什么要恨自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也可以为了前途奋斗啊,坚持自己的梦想。”
“是啊、坚持梦想……我以前也觉得应该坚持自己的梦想,所以到处给那些有名大公司递简历,到处参加招聘说明会。你也知道泥轰的五流短期大学是什么档次,简历递上去就像石头丢进水里一样。但我不放弃,一直坚持。后来,真的有一家跨国大公司联系我了,说我应聘的部门正好有个高级主管出差东京,可以安排一次面试。我简直不敢相信,跨国大公司啊!网上随便递的简历,居然邀请我面试!”
“一次人生机会?”
“对,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把那次面试当成扭转人生的一次机会!我做了好多准备,在网上搜集他们公司的资料,刷面试题,买各种面试技巧的书来看,那天还特别化了很精致的职业妆,租了一套挺贵的正装。”
“结果怎么样?”
“结果那个老外说了没几句就想摸我大腿,被我一杯冷水泼在脸上!那根本就不是面试。多半是他出差无聊,想找个女的打发时间。然后他就扯掉领带,凶神恶煞地朝我扑过来。熊一样的家伙,力气很大的。眼看要被捉住!如果不是突然觉醒了异能,说不定就被他得手了。”
南晓听得手心里捏一把汗:“结果呢?”
白薇随手抬了一下,两人面前的落地玻璃窗不见了,变成宽大客厅。“我用幻术把房间左右颠倒了一下,假装我逃到了那边。结果他就朝外面一个猛扑,冲出房间翻过阳台一路掉下去。啊啊啊啊啊啊——啪!二十五楼,落下去砸出好大的动静,下面一堆车警报乱响。我变成其他人的样子逃出酒店。好多警察拿着照片到处找我,但他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说了一大堆之后,白薇终于扯回原来的话题。“你看,这就是平凡的普通人的遭遇,”她擦一擦眼角,眼眶红红的,泪湿眼底,“没有人在乎你的感受,没有人在乎你的努力。为了自己爽几分钟就想毁掉别人一辈子,这对他们来说太正常了。别人的辛酸,他们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是的,必须有足够的实力,那些家伙才懂得尊重。”
“没错,就是这样!”白薇说,“当时我真的想捏爆那张又肥又丑的脸,把他脑袋按到马桶里,再按一下旁边的按钮,冲到下水道去!骗他跳楼,真是便宜了他!”
“哈哈,很形象诶。”
白薇忽然用力捏了一下南晓的手,问:“你为什么带我到这家酒店来?”
“嗯?这个……因为这家酒店正好有空房啊。我们总不能睡大街上吧,得有张床,有个房间。”
“4000日元的商务连锁酒店也有很多空房啊。”
“……这家酒店的床和毛巾都比较干净,半夜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女人打电话。我想,我们应该会比较喜欢这里。”
白薇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南晓,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长窗半开,风吹起她额前的发。万籁俱寂,唯有草虫轻轻呢喃。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地中海小岛上的酒馆里,吟游诗人将最后一曲献给女主角。女主坐在窗前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手里一杯琥珀般的烈酒,落寞地微笑着,非常安静。恋歌慢慢流淌,她淡淡聆听。溶溶月光透过花窗,在墙上落下长长投影。
剧情一时滑入了奇妙的轨道,感情激烈燃烧,如交织疯狂和醉意的烟火。
就像在暴风雨中航行一般,一会儿被浪涛掀向空中,一会儿又深深跌落。房间里如此安静又如此喧嚣,可以听到两颗心一起嘣嘣地跳。他们沉浸于这甜蜜之中,缠绵悱恻。
……
黑暗中,白薇忽然醒来。
床在轻轻地晃动,她迷糊了一会儿,忽然清醒。昨晚的事情一下子跑回脑海里,让她脸红心跳。原来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就是如此这般的吗。第一次,简直笨手笨脚。
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还以为不会吵醒她。其实怎么可能,兴奋得无比清醒好吧。要死了,她感觉脸上发烫,偷偷地想,昨晚真疯狂,为什么突然就发展到那一步?
那家伙在做什么?她想,在吧台那边悉悉索索的,大耗子一样。
或许是口渴了想喝水,她听见了小冰箱被打开,又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
轻轻的脚步声走到了窗前,安静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朝床这边走过来。他靠近了,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弯下腰来。
她只穿了吊带,半边滑了下来,露出肩膀。被子没盖好,冷气开得很薄,冻得都起了鸡皮疙瘩。很快,她感觉到被子搭上手臂,又轻轻往上拉。他动作很轻,手指偶尔在她肌肤上短暂滑行。她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音来。一颗心蹦蹦乱跳,耳朵里嗡嗡地响。他想做什么?她猜不到下面要发生的事情,就很忐忑不安。
不知道几点了,总之光线还很暗。窗帘很厚,肯定是拉紧了的。
接下来他会做什么呢?昨晚很多荒唐的画面在脑海里胡乱地一一闪回,难以抑制的热浪直往上升。她拼命抑制住一点不动,假装睡得很沉。我真是个坏女孩,她自责着,小脸发烧,羞愧无尽,却又很是期待。
裸露的肩头被放进了被子里,暖暖的。他说得没错,这家店的床和毛巾都很舒服。但她期待的不是这个。
又是轻微的沙沙声,是鞋子踏在地毯上的声音。门卡嗒一声开了,然后又关上。屋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许多,从春天到冬天,原来只需要一瞬间。
他走了?
楞了几秒钟之后,她用力掀开被子,慌乱地陡然坐起。空气里还留着他的味道,但惊惶四顾,人却已不见。
他的衣服、他的佩枪、他的证件、一切都消失了。
书桌上留着他的钱包,但该死的,她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他走了,难道一切不过是个梦!怎么办?他应该还在等电梯!要跑出去追他吗?
她很想下床,腿却软得提不起来,也没有勇气。最终,她只能无助地裹紧被子,忽然觉得很冷。潮汐一般的悲哀汹涌而来,泪水无法抑制地冲出眼眶。她低下头,鸵鸟一样把自己藏到被子里。她哭了。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一次哭得这么伤心。
“咦,你在干啥?”
白薇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水,她看见南晓惊讶地朝这边看,手里还捏着两罐肥宅快乐水。“你半夜不睡觉跑到哪里去!”她忍不住大发脾气。
南晓吓得差点把易拉罐掉地上。“你吼辣么大声干什么嘛……什么半夜,天都亮了好不好……小冰箱里饮料被我喝完了,外面有自动贩卖机……话说、你哭什么哭,哪里不舒服吗?”
白薇扔出一个枕头,正中南晓的脸:“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