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白芷和同学约定的看电影是在下午,于是,我和白恒一致决定下午再走。
“哥下午也要出去么?”
“嗯,我有个同学很喜欢猫,我带七酱过去一趟。”
来了!
是无中生友!
为什么这种时候就能面不改色地撒谎啊?
你难道不是在妹妹面前说不出谎话的设定吗?
“欸?女生吗?”
“男的。”
白芷一副“察觉”的样子,说道:“哥哥居然觉醒了那种癖好……”
随即,白恒毫不犹豫地赏了她一个大脑瓜子。
“疼……”
“快点吃饭,谁吃得慢谁洗碗。”
“唔!”
……
然后,白恒洗碗ing。
(为什么要做这种奇怪的赌注啊?)
“小芷先走会方便点。”
虽然我不否定这一点,但说真的白恒在白芷面前总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说起来,你有那种能力,白芷有吗?)
“从未来来看的话没有,说到底跟血缘没什么关系吧?”
(不一定,说不定你是捡来的。)
“那你爸也是捡来的?”
呃,差点忘了奶奶的阴阳眼了……
话题中止,我只能坐在一边等白恒洗完碗再说。
“七酱你的话比想象的要多啊。”
(还好吧,平时只能用纸板憋坏了而已。)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
……
出门了。
今天的太阳好像特别勤快,毕竟还是正午时分。
“好热。”
白恒也这么说。
这个知道今天天气的货已经再出门前就换好了白色的衬衫。
真是便利的能力。
相反,我今天穿着的是白恒买来的纯黑色衣服,还得待在白恒的挎包里……
感觉要中暑了。
回去死界之后一定要提建议把这种没什么用的感觉删掉……
“你吐什么舌头啊?”
(散热。)
“狗吗?”
(自我安慰一下不行啊?)
车上没有座位,虽然比起前几天的高峰期人已经少了不少,但毕竟国庆还是国庆。
要是前几天的话是连车都不会停下的那种。
无奈之下,白恒也只好站着。
我从挎包里探出头,眯着眼睛养神。
终于,又要见到他们了……
一路颠簸……
下了车,白恒在路边停了下来。
(放我下去吧。)
白恒把我从挎包里拿出来,等待着我的下文。
(走吧。)
这条路我是有印象的,和城市不同,这里的变化很小。
本来泥泞的小路也因为今天晴朗的天气干了下来,怎么走也不会弄脏我的衣服。
熟悉的砖房,熟悉的空地……
奶奶依旧坐在门槛上,注意到了我的视线,朝我笑了笑。
好像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
“你奶奶是相信你还会来才会等着的。”
由白恒来说是再令人信服不过了。
“今天又是来做什么的呢?”奶奶问白恒。
白恒摇摇头,指着我说道:“今天是他的主场。”
听了他的话,奶奶略显诧异地转头看向我,那个眼神,仿佛是在问我“是真的吗”一样……
(奶奶,小启回来了。)
没有犹豫,我直接向奶奶传达了我的想法。
奶奶愣住了一会,大概是对这声音的来源感到疑惑吧。
“欢迎回来,小启。”奶奶颤抖着手拭去泪水回应。
看到奶奶的眼泪,我也不由感到鼻子一酸,跳进了奶奶的怀里。
奶奶也不在意我脚上的泥土,轻抚着我的额头。
白恒也一直识趣地一句话没讲,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
五分钟过去了。
“是要去见你爸妈吧?”奶奶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
我重重地点了头。
“他们在那边的田里。”奶奶指向家门左边的方向。
“谢谢了。”白恒说道。
奶奶只是摇摇头,随即说道:“也谢谢你能把齐启带过来。”
看来奶奶也很清楚只凭我现在这幅样子根本没法自己过来。
白恒也没多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奶奶,那我们走了。)
“嗯。”
下午的太阳也一样毒辣,白恒只好把我的衣服脱下来收到了挎包里。
“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向奶奶撒娇。”
(……谢谢)
事到如今我也听得出来白恒只是在缓解我的紧张感。
在奶奶面前还好,但是爸妈……
没走多久,就能看到在田里劳作的两个身影。
是爸妈。
白恒没有继续跟着,而是让我一个人走了过去。
我也明白,这终究是需要我这个当事人来面对的。
一边在心底给自己打气,一边慢慢靠近田里。
不停地做着深呼吸,随着靠近,心中的紧张感不减反增,口中莫名地发干,脚步似乎也越来越轻飘飘地了……
但是,我的念想还是驱使着我逐渐走过去。
爸站在田里,妈站在田坎上。
由于对农作生活不太了解,我并不能看出他们具体是在做什么。
在田坎上的妈似乎注意到了我的靠近。
“咦?这只猫……”
爸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这不是那个叫‘七酱’的猫吗?”
两人似乎都对我还留有印象。
“怎么在这里,那个叫白恒的小子又来了吗?”
他们开始四下寻找白恒的身影。
但没用,白恒已经藏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外。
我站在田坎上,没有下去。
爸看着我,豆大的汗珠在他的脸上划过,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浸湿,整张脸也通红,全身上下都有泥的痕迹,好像摔倒过一样。
妈站在田坎上,手里提着水桶,和上次一样没有做任何的梳妆打扮,披头散发,和爸相同的是都有着大量的汗水。
说不出口……
我自认为已经在来之前就想好了要对爸妈说的话。
我自认为已经挑选出了最合适的说法。
我自认为已经推敲出了爸妈得知我真实身份之后的各种状况。
然而,在来到他们面前,看到这一幕之后,我准备好的话却一句都出不来。
与之相对的,有些话,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爸,妈,你们辛苦了。)
原来,在这个小小的田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的辛苦。
话一出口,一股巨大的温热感情强烈地刺激着我的鼻腔。
仅仅一句话,光是说了一句话,我的声音就开始颤抖。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田里。
他们一直都很辛苦。
这种事我应该早就明白了。
这种事不用想都应该知道。
正因为一直都在努力,所以才希望我能给予回报。
正因为不知所措,所以才会用怒吼来掩饰自己的不安。
但是,当自己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我却忽视了这些。
即使他们是爸妈……正因为他们是爸妈,我才会用想当然的话语去反击。
才会变得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弄不明白。
到了现在,总算明白了。
我一直都避开了他们的真心,但即使这样做,他们依旧是他们,依然是我的爸妈,这辈子作为他们儿子的时光也不会消失。
自然而然“说”出来的话告诉了我这一点。
现在,我已经能回答白恒的问题了。
——你参加重生的目的是什么?
——我希望即使没有我,爸妈依然能活得很幸福。
这就是答案。
别的事都无所谓。
能这样想的才是家人。
所以,这份感情才是我真正想要传达的——
(爸,妈,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的努力。
谢谢你们的养育。
谢谢你们成为我的爸妈。
谢谢你们生下了我……
(谢谢。)
在心底积攒了一年的感情不断溢出,和我的眼泪一起,决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