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天前,在安阳国恒源皇帝寿辰的第二天,北陈有一位使节,死在了和安馆,还有两位皇子牵连其中,皇帝震怒,围了和安馆,下令彻查。
大理寺追查多日无果,这个案子最终交给了久负盛名的“越世子”。皇帝给出一月限期,限期内给不出答案,在皇帝盛怒之下,齐王府上下必是要被问责的。
如今一月之期已到,这近日阳都传的沸沸扬扬的“越世子”,也会在这限期的最后一天,进阳都城。所有人都很期待,想看看这号称天下第一的人,究竟能给出怎样一个答案,他是否担得起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今天便能知晓了。
此时在议政殿,两人走到殿中,跪地行礼,“臣司越(白弈),参见陛下!”
恒源皇帝萧垣端坐在龙椅上,沉声道:“平身。”
“谢陛下!”两人起身。
殿内百官目光一路追随,心里不禁暗暗感叹,简直惊为天人。两人年岁身高都差不多,司越极少出门,白弈多年又不在阳都,对殿内大部分人来说,两人都是生面孔,却没有一个人将他们认错,并不是白弈生的丑,而是司越实在太出众了。殿内都是朝廷要员,心理素质自然比平民百姓好的多。所以很快便回过神,面上也十分淡定。
白弈快速扫了几眼大殿,文武百官分列两边,他的丞相老爹站着首位,对面是现任大将军侯静,人还挺齐,除了北陈方面为了“使节一案”新派到阳都的使节,“病”了一个月的太子殿下也到了。
议政殿里一片肃静,皇帝看着司越,头微低,却站得笔直,他有一瞬晃神,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齐王,回过神,觉得有些气闷,面上却未露丝毫,“越世子。”
“臣在。”司越抬头回看皇帝,眼神平静。
就是这个眼神,与他父亲一样,看不到丝毫敬畏,对于司越的态度,不,应该是齐王一家的态度,皇帝都很不满,“一月期限已到,使节一案,可查清楚了?”
“回陛下,都查清楚了。”司越说。
“嗯,那开始吧。”皇帝终于还是把情绪隐藏好,沉声道。
“是。”司越侧过身,正对北陈使节,“经我仔细调查,此案,与我安阳无关,与北陈亦无关。”
司越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话落音,百官哗然,其中有的人很失望,很愤懑。他们觉得司越的天下第一,名不符实。觉得他只一味的推卸责任,有失大国风度。也有的人很疑惑,他们相信司越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但却想不明白,他如此说法的底气与依据是什么。也有的人很期待,丞相白允博和大将军侯静,此时眼神里就满是欣赏之意,他们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此事对错,这样的底气,这样的姿态,才是大国风范,是我安阳国该有的风范。
议论之声未停,白允博开口道:“越世子,大家都知道此案与我们无关,但人毕竟是死在了我们这,陛下让你调查,也只是想帮着找找凶手。你就别卖关子,快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吧!”
见自家老爹站出来,白弈心想,不愧做了这么多年丞相,挺上道啊!
许多人开始幸灾乐祸,摆出一副看戏的样子,太子见众臣如此反应,心下稍安。而陈国使节始终一言不发,疑惑的望着司越,等他说下去。
先向白允博微点下头,又向高位上的皇帝作揖,最后看向北陈使节,司越开口道:“众所周知,使节是被烧死的,可不管是当日负责和安馆的禁军,还是北陈的其他随行人员,都未见明火,也没听到任何响动,是这样吗?”
“是的。”北陈使节说。
“其实这件案子,凶手杀人手法独特,我们只要弄明白这杀人手法的出处,也就简单了。”听完司越分析,众人深以为然,但又有人想,谁不知道找到凶手就结案了,问题是凶手呢?没抓到啊!
“话虽如此,但这种杀人手法,在下却是闻所未闻,想是在下浅薄了,还望世子言明。”北陈使节说出在场众人的心声。
目光扫过大殿,敢在此时直视他,仅寥寥几人。司越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未露丝毫。目光又回到北陈使节这边,他冷下声音道:“这样诡异的杀人手法,就我目前所知,只一人能做到。”
北陈使节:“谁?”
场中静默片刻,司越道:“西陵国国师——夜阑。”
议政殿再次哗然,西陵国?这事难道不是几个皇子因为夺嫡,与外邦勾结构陷兄弟吗?怎么又扯到西陵国了?一直静静听着的太子也不淡定了,正想说点什么,却被身旁的大将军侯静拉住。
“世子何意?此事与西陵国又有什么牵扯?”虽然已经收到消息,但他并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所以北陈使节这回是真的不解。
“在想到这点后,起初我只是怀疑,本着对外邦邻国的信任,不想这其中误会坏了两国邦交。于是我便传信给了西陵国主询问,西陵国主极其重视,没多久便有了回信,这便是西陵国主的亲笔书信,”说着,司越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李公公快速走过去,接过信封呈给皇帝,皇帝拆开信封,看了几眼,便又递给李公公,李公公又走过去,将信双手递给了北陈使节,只见他一脸疑惑的摊开信,看了几眼,脸上的疑惑之色尽退,取而代之的,先是震惊与不可置信,最后他再次抬头看向司越时,眼里却有惊恐。一时哑然,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司越对着他,没什么表情和情绪,北陈使节却觉得很压迫,突生蝼蚁之感,额头冒出了细汗,司越没有理会他的想法是,语气冰冷依旧,“西陵国主信中大体说的是:经询问,国师夜阑承认,北陈使节确是死于她的秘术,但使节一案,并非她所为,乃是她门下弟子,为报私仇的个人行为,信上还说,此事虽与西陵国无关,但行凶者毕竟出自西陵,为了不影响三国邦交,他们愿作出补偿,承诺我安阳国千匹赤血战马,予北陈粮食五百万石。望此事造成的影响到此为止,也望我安阳与北陈,不要因为此事,相互间起了隔阂。”
随着司越阐述,惊叹之声不断,听完后,百官更是震惊,震惊于西陵方面的态度,更震惊的是,做成这件事的人。
虽然不知道司越是怎么做到的,但没有人会怀疑此事的真假。
司越说完了,简明扼要,语态冰冷,是他一贯作风。白弈暗暗佩服的同时,也有些惊到了,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西陵如果没疯,就是有大把柄落在了司越手里。不禁有些同情西陵的这位新国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再一想到之前马车上两人的那次谈话,白弈突然觉得很气,却又不知道该气谁,你问的人家都如实答了,你自己没问到重点,怪谁?还自以为是的以为,已经知道了全部,初入大殿时还觉得别人都是傻逼,就自己一个是清醒的。最后发现自己也挺傻逼。
实在忍不住转头看司越,眼神阴郁,感受到他的目光,对方坦然回视,盯了一会,白弈僵硬的转回头,心里暗骂:“泥马......”
使节一案,到此算是了结了。司越这事干得漂亮,既保全了面子,又捞到了好处,还做足了人情,众人自愧不如,也心服口服!
“哈哈哈,原来都是误会啊!好,好!不知使节对这个结果,可还满意?”皇帝虽然对司越不满,但这件事确实办得很合他心意,面色缓和了许多,也有了笑容。
“呃,自然是满意的,哪还敢有什么不满,在此,我代北陈百姓,谢过陛下大恩了,谢陛下还了北陈一个公道!”北陈使节回过神,感激地说道,不知是还没从对司越震惊中缓过来,还是对这结果太过兴奋,双手颤抖着将信折好,揣进怀里。
“哈哈哈,越世子此事办得不错,朕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皇帝盯着司越,想看他如何回答。
“陛下言重了,家父出走多年,齐王府上下幸得陛下多方照拂,司越早就想为国效力,以报天恩,陛下不过是让我办了件小事,怎敢邀功求赏?”司越低头作揖,言辞恳切。可白弈听着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哈哈哈,好,不骄不躁,那这赏先留着,待你日后再立了功,一同行赏赐。”关于司越的奖赏就这么几句带过,许多人都还没回过神,皇帝便调转话头,“此番虽是误会,但三皇子护卫不利也是事实,让他回府思过,和安馆那边也可以撤了,后续事宜,由太子安排吧!”
“是。”听到三皇子只是思过,太子暗暗咬牙,看着司越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侯静看他这副模样,不禁摇头。
“咦,这是丞相家的小白弈吧?”皇帝说。
突然被点,白弈连忙作揖回道:“回陛下,是的。”
“朕记得,你不是在落枫关吗?”
“回陛下,犬子之前在落枫关的任期已到,如今回阳都,任兵部侍郎一职。”说话的是白允博。
“哦~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你父亲的一番苦心啊,呵呵呵~”皇帝心情很好,笑着说出这番话,到像个长辈。听得白弈又是一层鸡皮疙瘩,却也不得不恭谨的说:“是。”
见他如此能屈能伸,司越在只有他看得见的地方,竖了个拇指,朝下的!接连受到刺激,白弈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嗯,诸卿可还有事要奏?”皇帝先是对白弈点了点头,遂又问道。
见底下百官无人出声,又道:“既无事,那便退朝吧!”
“退朝——”……
……
百官散朝,司越对白弈说了句:“走了。”便径直出了大殿。
一路出了宫门,官员们纷纷向司越告辞,有几个却是直接相邀,都被司越一一回拒,北陈使节本是正向司越走来,某一瞬,触到司越眼神,于是便只远远抬手作揖,然后转身走了。
宫墙下,惊蛰牵着马走到他身前,“姑娘醒了。”
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司越就头疼,轻呼一口气,上马,回府!
……
在相府的马车里,白弈也在头疼,“我能不做官吗?”
“不能。”丞相说,闭目养神没看他。
“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件吧?”白弈想到某种可能,突然严肃。
丞相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些年看着他们斗来斗去,早就不想了。”
“那你干嘛还非要我做官?”白弈不解。
“看看齐王府吧!空有头衔,无权无势,又是个异姓王。这些年,若不是司越,面对那些明里暗里的凶险,你以为他们的下场会是怎样?”聊起齐王府,白允博突然觉得很累,又开始闭目养神,白弈懂他的意思了。
静了一会儿,白弈想到这些年齐王府的事,突然好奇问道:“齐王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啊?”
丞相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惊恐,他拽住白弈衣领,一字一句的道:“关于齐王,以后不许再提,齐王府的,也少接触。”
“呃,老爹你……”白弈愣住了,长这么大,老爹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白允博甩开他,厉声道:“记住我说的话。”
“......”
沉默了一路,快到相府的时候,白弈突然开口:“将司越回阳都的日子宣扬出去,未免太小家子气。”
“哼!小气?我可就你一个儿子,当时要不是运气好,你还有命吗?”丞相这次直接急红了脸。
白弈无奈摇头,此时马车正好到了相府,不等停稳,便跃下马车......
……
太阳不知不觉的被浓云遮蔽,气温越来越低,看来再过不久,又一场暴风雪便要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