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宜宾自得道:“不点儿臣点谁呢?大哥勇而无谋,老三自由散漫,至于四弟嘛,哈哈哈哈,这么冷的天,恐怕还没走到大兴,就要病死在路上了。”
敬贵妃和大将军周盛听了,都抿着嘴轻笑起来。
周傲良却没有笑,他捋了捋胡须,向晋王宜宾道:“殿下,此去大兴,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要做,殿下可不要大意了。”
晋王宜宾不解道:“哦?大事?不知外公说的是什么大事。”
周傲良便道:“把那个替大兴王看过病的太医,带回来。”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惊。
“带回来?”敬贵妃不解:“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要露出马脚了吗?”
周盛也道:“是啊,父亲。把他留在大兴,儿子都觉得不妥,若是带回来,岂不是更危险了吗?儿子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当时父亲执意让陈珉留下他,不要杀人灭口,原因何在呀?”
周傲良扫了一眼不明就里的一儿一女,缓缓的开了口:“在你们看来,这个陈珉,是何等样人?哼,一个敢于弑父杀兄的人,真的那么可靠吗?大兴离雍城,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如今事情办成了,他马上就要成为新的大兴王,咱们鞭长莫及,还控制的住他吗?把那个太医带回来,就相当于给陈珉戴上了一个紧箍咒,就算他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开咱们的手掌心了。”
三人这才恍然,敬贵妃笑道:“原来如此,还是父亲思虑周到啊。朝中有父亲坐镇,军中有哥哥的势力,如今又多了大兴国这个外援。宾儿的事也该十拿九稳了吧。”
周傲良凝眉道:“别人倒也罢了,不过永福宫的那一位……”他轻轻的舒出一口气:“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
“他?外公多虑了。”晋王宜宾笑起来:“四弟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病秧子,昨日我跟舅舅还在礼部遇到他。这大冷的天,他特意坐车出宫,就为了向一个不入流的礼部文书讨一幅画。外公说,这像是成大事的人吗?”
周傲良看向周盛,后者轻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证实了晋王宜宾的话。周傲良便道:“嗯,许是我多虑了。对了,贵妃娘娘留在永福宫的那个眼线,最近有什么消息送来?”
敬贵妃笑道:“她呀,昨晚上还来送信呢,说老四旁的事儿没做,就坐在桌子前面糊了一下午风筝。然后就累倒了,这会儿恐怕还没睡醒呢。不过,她倒是提到了辽王,像是要拉拢老四,不大安分。”
周傲良摆摆手道:“辽王不足惧,浑身上下的心眼子加起来也超不过三个,虽然在军中任大将军,但有你哥哥在,料他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要紧的是,明年,老四就满二十了,行弱冠礼,还要晋封开府。这么多年来,皇上表面上对他不冷不热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打算?我总觉得,以皇上对上官皇后的情分,不该这般苛待她的儿子啊。”
“哼。”敬贵妃一听上官皇后四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本宫这么多年忙里忙外的替他打理后宫,可曾错过一星半点?本宫就是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上官宝儿了?可是十九年过去了,他居然再不提立皇后的事——”
周盛见敬贵妃动怒,忙劝道:“妹妹跟一个死人较什么真啊。只要晋王殿下做了太子,未来的皇太后还不是由你来当?照我看,父亲也不必担忧。上官宝儿再好,生的儿子不中用也是白费。再说了,以我周家今日的势力,就算皇上心中有别的打算,也不要紧,大不了就弄个鱼死网破呗。”
周傲良见女儿气的面色赤红,也不便再说下去,只道:“好吧。只不过,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不要走那一步的好。”
周盛忙道:“这个自然。”
周傲良又道:“这样吧。跟礼部尚书说,等晋王殿下从大兴回来,就叫他上本,以出使大兴、不辱圣命为由,提议晋封晋王殿下为亲王,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亲王?”晋王宜宾乍一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外公,祖制皇子除非做出利国利民的大功业,不得封亲王。大哥都快三十岁了,在军中效力多年,也没封亲王。我不过是去大兴读一读昭命,怎么可能——”
“诶。辽王未封亲王,殿下就不能封吗?来日,殿下还要封太子,住东宫,这样没底气可不行。再说了,老臣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皇上的意思——”
“试探什么试探?”敬贵妃的气还没消下去:“就让群臣联名上书,我宾儿还非做这个亲王不可了。”
周傲良低头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敬贵妃却突然叹了口气,变得伤感起来,只听她悠悠的道:“不立皇后,这也罢了。可是这两年,他愈来愈懒得来后宫,年前,居然让刘玉收拾了收拾,自己一个人搬去玉阳宫住了。这偌大的长禧宫啊,只有我自己,白天还好,到了晚上,总觉得冷冷清清的,好不怕人。”敬贵妃说着,眼圈不由自主的微微泛红:“对了哥哥,锦音在家里忙什么?叫她进宫来住些日子,陪我做个伴儿,好不好?”
周盛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周昌华已于两日前启程,赴白马县任县令去了,现在身边还剩下一个女儿——周锦音。周锦音已经二十岁了,原本大昱朝的女子满十八岁就要择婿,可她是贵妃之侄,丞相之孙,大将军之女,颇有些眼高于顶,选来选去都找不到门当户对而又令她满意的男子,所以至今尚未婚配。
敬贵妃开了口,周盛岂有不愿意的,他赶忙躬身道:“是。我下午就叫她入宫来,陪贵妃娘娘作伴。”
敬贵妃点了点头。众人再无别话要叙,唠了两句家常,便各自散了。
宜宸回到永福宫的时候,沉香等人还在外间的熏笼上打着轻鼾。宜宸换了衣裳,躺下略歇了一个时辰,已恢复了精神。
“沉香,沉香?倒茶。”他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
沉香一个激灵从熏笼上爬起来,赶忙答应道:“是。殿下,来了。”看看外面的日头,已经过午,她有些诧异自己怎么竟然睡的这样死,看来昨夜确实是累了。
沉香倒了茶来,伺候宜宸漱了口:“殿下觉得好些了吗?”
“唔,心里倒还清明,只是身子乏的很。”
沉香道:“许是睡的沉了,身子还未醒过来,我伺候殿下更衣,起来略活动活动,或许就好了。”
说着,放下茶碗,把宜宸平日里穿的衣裳找了来,服侍他穿外衣。宜宸也不多说什么,随着她摆弄。
“咦?殿下脖子上的玉佩呢?”
宜宸假意一摸,故作惊讶的道:“不好。许是昨日去礼部时弄丢了。”
沉香也急:“昨夜伺候殿下喝药的时候,我见殿下还戴在脖子上呢?”
宜宸道:“胡说。昨夜还在,睡一觉就没了?定是出宫时丢的。”
沉香想想也是,定是自己记错了:“这可怎么办呢?皇后娘娘留下的东西虽不少,可这块玉佩,殿下戴了好多年了。”
宜宸气恼道:“昨日是小宋跟着我去的,你快叫他带几个人,再去礼部衙门里找去,还有王街上、皇宫里,凡是马车停靠过的地方,都去仔仔细细的找找看。好了好了,衣裳我自己不会穿吗?你先出去传话去。”
“是。”沉香见宜宸急了,赶忙答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宜宸自己整理好了衣服,信步走到院中,坐在连廊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沉香回来了,挨着宜宸站住,柔声安慰道:“殿下,小宋已带着人去了,殿下先别急,兴许就找回来了呢?”
宜宸不说话,只管望着花圃里的花出神。
沉香故作轻松的笑道:“奴婢跟殿下掷色子玩儿好不好?要不然,叫小林子来,咱们投壶?”
宜宸还是不说话,只冷着一张脸。
沉香没法儿了,悄悄的退回房中去。
过了一会儿,她又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向院子里忙碌的宫女们急道:“殿下昨日带回来的那幅画,你们谁动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回答说:“我没动。”“不知道啊。”
“都没动?那怎么不见了?难道咱们永福宫里遭了贼了?”
这时,宜宸坐在廊下缓缓的开口道:“别找了。我把它扔到放杂物的大柜子底下了。为这么一幅画,把母后留给我的玉佩都弄丢了。以后,谁都不许再提它,也不许再找它,否则让我知道了,吃不了兜着。”
沉香一愣,昨日还爱若珍宝的一幅画,今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殿下的脾气可从来没这样怪异过。
不过,瞧他那着急而又失落的样子,只要他高兴,一幅画算的了什么?别说拿去压箱子底,就算是撕了,剪了,拿火烧了,也不值什么。他不叫找,不找就是了。于是,沉香忙随着众人躬身答应道:“是,殿下。”
戏做足了,宜宸这才松了松筋骨。他又沉默了一阵,突然问:“你们谁会踢毽?”
宫女们知道,这是殿下又想出新玩法来了。于是,好几个宫女忙应道:“奴婢会。”
宜宸吩咐:“沉香,你去找几个羽毛毽来。你们几个,谁能把毽子踢到房顶上去,有赏!”
“是!”
众人笑嘻嘻的答应了,摩拳擦掌的准备踢毽。不一会儿,永福宫中欢笑声、打闹声响成了一片。刚才找不到玉佩的烦恼早被所有人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