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说，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是吗？”
乔晨曦沉声一问，“咔哒”一声，楼梯口附近的座钟到整点，咚咚咚敲了六声。
纪云宸看乔晨曦的表情，就知道她估计又钻牛角尖了。
但他无法马上判断乔晨曦当前的准确心理到底如何，显然乔晨曦不会只是因为他由于她拖延工程进度而丢掉总裁职位便给他打电话。
否则这通电话是要做什么，道歉吗？
道歉并不适合他们，或者应该说，道歉无法改变什么，只会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纪云宸不着急回答，乔晨曦就在他身边，他相比之前更淡定一些。
“铿”，玻璃水壶和瓷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声音。
声波扩散开，仿佛能震荡进人的心里一般，余音在耳畔回响。
纪云宸给乔晨曦的杯子满上水，而后在乔晨曦不解的注视下，幽幽泡了一杯茶。
氤氲的热气袅袅而起，纪云宸却没有要喝的意思，而是此时才回答乔晨曦的问题。
“茶和水，需要提神的时候喝茶，渴的时候喝水。”
意味不明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乔晨曦不由转头盯向纪云宸。
她并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想拎得那么清楚。
不仅耗脑子，还费体力。
纪云宸也是难得说这种禅意十足的话，他向来很少委婉，只因为在他面前的是乔晨曦。
有些话，他不舍得说。
可乔晨曦却不会只想到一种情况，她不会只是顺着纪云宸所希望她去想的那个方向思考。
乔晨曦会想得更多，她甚至觉得，纪云宸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茶是茶，水是水，有本质区别。
迷茫的眼神逐渐转为凝重，乔晨曦微微蹙眉。
她不想猜，和纪云宸对猜这种事，她以前也干过，但实在太累了。
“想说什么，你就直说，不需要这么拐弯抹角。”乔晨曦道。
纪云宸垂眸，他倒是不惊讶乔晨曦是这种反应。
“电话里，你想说什么？”他却是问了这么一句。
乔晨曦直接被问住，她发木地愣在原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究竟想说什么。
甚至于，乔晨曦在回想的时候都会脸红。
人的第一反应往往能最大程度反映内心的真实想法，乔晨曦不愿意承认她自己对纪云宸仍旧存有特殊感情。
而这，正是她痛苦的根源。
眼前有什么一闪而过，乔晨曦的脑袋隐隐作痛起来。
但她却因此安定了一些，适当的疼痛能让人回归冷静，乔晨曦不着痕迹地闭眼轻吸一口气。
眼睛再度睁开时，她舒展了身体，将脚放下，腰杆挺直。
乔晨曦语气平淡地反问道，“这也算是你的补偿？”
没等纪云宸回答，乔晨曦兀自说下去，“你玩得挺大，但你这么做我一点都不感动。相反，你让舆论的方向落在我头上，我很困扰。你真的只是想给我充足的时间做设计？结果，中间又发生那么多事。老实说，我现在脑袋很乱，也许我的判断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我只想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就像报纸上所说的那样，你是因为我才不得不离开JS？”
乔晨曦的语调异常平静，但她望着纪云宸的眼睛却如同泛着涟漪的湖面，一波又一波，压抑着想要破茧而出的情绪。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纪云宸似乎并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是我在问你！”
乔晨曦却突然炸了，她受够纪云宸的这种擀旋，他总是有能力将话题引导到他希望进行的方向。
可这次，乔晨曦不愿意配合。
纪云宸眼中微讶，乔晨曦的歇斯底里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这次来得更快一些。
死死盯着他的这个女人，就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纪云宸顿了顿，缓声说道，“我不认为你一个合作项目的设计师能有这么大的作用。”
“这是JS内部的矛盾，董事局的某些人，早就想踢我出局。只不过即便我现在不是JS的总裁，仍旧是话语权最大的董事。正好，让我能抽身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纪云宸这么说，算是避重就轻向乔晨曦坦白了一些他的真实想法。
乔晨曦却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也许她心中早有答案。
但是当纪云宸给出的答案和她的内心预期有落差时，便会激起乔晨曦更大程度的不满。
她敛容追问一句，“更重要的事指什么？”
事实上，乔晨曦在纪云宸的并列新闻里，有看到纪融天的名字。
但她不知道厉北就是纪融天，便以为只是纪家的另一个人取代了纪云宸的位置而已。
纪云宸这下倒是足够直接，他直接抬手指了指乔晨曦，“你。”
乔晨曦抿嘴，她再装傻也懂纪云宸的意思。
可是一次又一次进行这种对话，意义在哪里？
默默咽下一口唾沫，乔晨曦索性放弃剖析纪云宸的内心，那些之前被她压回去的问题在此刻先后顺序倏然明朗起来。
定了定心神，乔晨曦发问，“你就打算这样，不回JS了？”
其实乔晨曦还有另外一句，只是不适合在这种档口说。
当时她答应做这个政府项目的总设计师，不止是因为这是一个可以让她一战成名的项目，更因为邀请她的人是纪云宸。
现在，她相当于是为另外一个人工作。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好像乔晨曦潜意识里还是想为纪云宸工作一样。
那她要为谁工作，这种问题，乔晨曦说不出口。
纪云宸却像是猜出了乔晨曦所想，他似笑非笑，伸手将自己泡的那杯茶端起来，浅浅啜了一口。
“你的工作是JS与你的公司所签下的合约，你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的部分，不管JS在管事的人是谁，都不能为难你。”
纪云宸说完，乔晨曦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感觉。
她眼前这个人，从进门开始，一直说的就只有她的事情，对自己却轻描淡写地带过。
乔晨曦不甘心，她不能接受纪云宸这种万事为她的态度。
猛地站起来，乔晨曦不小心碰到搁在桌沿的一沓稿纸，瞬间散落一地。
白纸飘扬的时候，纪云宸眼底一闪。
他忽然记起他和乔晨曦在一起前的事情，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午后，也是这种季节。
图书馆前有一道很长的阶梯，连接着一个漂亮的公园。
他从公园路过，不期然抬头，被阳光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用手挡住视线，却从指缝间看到有什么白色的东西从上面飞了下来。
拿开手一看，是有人在上面散落了一摞文件。
白色的纸张轻轻飘飘，如白雪般散落。
阶梯的转台上，则站着惊慌失措的人儿。
那时的乔晨曦第一次给纪云宸心动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就是一瞬间的冲动。
不由扬起嘴角，纪云宸一边帮忙捡，一边忍不住说道，“你以前就这么冒失，让人不放心。”
听到纪云宸的喟叹，蹲着的乔晨曦手上一顿，她抬头望向正一张一张很整齐地垒放设计稿的对方。
心下莫名咯噔一声，她鬼使神差问道，“以前的事情，你什么都不打算对我说吗？”
乔晨曦这个问题则是难得地撼动了纪云宸坚固无比的壁垒，他抬眸对上乔晨曦的视线，平时如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神，在此刻却温柔太多。
他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但由乔晨曦自己提出来，纪云宸竟还有些欣慰。
总比他追着乔晨曦想要告诉她，却被全盘否定来得强。
“他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还愿意听我说的版本？”纪云宸问得十分直接，顺手将捡起来的稿纸摞起来弄整齐。
乔晨曦皱了眉，她确实已经从厉北口中知道了五年前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听纪云宸说。
虽然她不排除纪云宸会捏造事实的可能性，但由于误工而对纪云宸产生的连锁效应，乔晨曦是想找方式补偿的。
这种补偿，不是说一定要为对方做什么。
或许更多的是寻找乔晨曦内心的某种平衡点，在她充斥仇恨的内心，清扫出一方能和纪云宸站在对等面的净土。
“我想知道更多。”乔晨曦笃定道，“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说完，乔晨曦将自己手上的那部分稿纸丢到桌上，顺手点亮屏幕。
模型已经完善到了最后部分，乔晨曦重新坐回沙发继续操作起来。
“这份设计稿今天就可以交上去，之前你说，只要我完成这份稿子，想去哪儿去哪儿。”重复着先前纪云宸的话，乔晨曦目不斜视。
她的眼里映着大量数据和读出来的分体模型，仿佛是在告诉纪云宸，她真的会走，不只是说说而已。
纪云宸其实没想到乔晨曦的效率会这么高，他原本估计的时间起码还有五天。
而这五天，他可以做大量的安排，到时候给乔晨曦一个不得不留在纪家的理由就可以。
然而现在，他需要重新调整策略。
如果让乔晨曦回到纪融天身边，那这段时间做出的交换就相当于白费。
短暂地思忖，站起来的纪云宸俯视着乔晨曦。
半晌，吐纳间他闭上双眼。
“好，我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