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悟空,自别了灵山,早已驾云而云,须臾间,到得南海普陀山上,急按落云头。只是,今番与往日不同,也不见有诸天菩萨前来迎接。
悟空独自穿过仙荷池边的九曲回廊,却才撞见善财童子。那善财童子见了,吃了一惊道:“大圣!你怎么来了?如何不知会一声?我等也好前出迎接!”
悟空笑嘻嘻道:“不消迎接,不消迎接!红孩儿,你如今真个自在哩!”
善财童子道:“也亏得当年撞见了大圣,方有这等海大的善缘,得拜于菩萨门下。”
悟空笑道:“你即知是这等,见面时叫声大圣爷爷便怎地?亏你了哩?”
善财童子笑道:“听闻大圣受命于天,炼就一身三昧真火,南下降妖,不知功果如何?”
悟空摆摆手道:“不好说,不好说!确实撞见些小妖小魔,还没什么功果!若说这三昧真火,倒是不假,怎地?你要尝尝哩?”
善财童子慌了道:“大圣说哪里话,虽然晚生也会些火攻之术,也唤作为三昧真火,却不过是个搬运之法,还需些火车火药,以助火势,别人禁不得我这火,其实晚生也是禁不得这火哩!不似大圣,是火里滚过的,全身也禁得起这三昧真火。”
正说时,又见慧岸行者觑面走来,悟空道:“慧岸!哪里去?”
那慧岸行者走埋头走路,沉思些什么,忽听得大圣在叫唤,急忙抬眼处,吃了一惊道:“咦!大圣,你如何来了?菩萨正差我去灵山寻你哩!”
悟空笑道:“不消寻,不消寻,我这不是来了么?”
慧岸笑道:“如今倒好,大圣不请自来,却也省得我走路!”
悟空问道:“菩萨何在?”
慧岸道:“正在紫竹林中,与你师傅叙话!”
悟空道:“这般说,前面带路!”
说罢,那悟空便随慧岸行者朝那紫竹林深处走出。不多时,到得菩萨仙池前边,见菩萨正与金蝉子三人端坐金亭之中。菩萨身边,又有善财龙女侍立,悟空慌忙迎上前去,拜倒在观音菩萨坐前。
观音菩萨见悟空前来,也吃了一惊,问道:“悟空,你怎么就来了?”
不待悟空回话,却又转首问慧岸:“慧岸,你今日怎么这般迅疾,这才离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就把悟空请来了!”
慧岸道:“菩萨!是大圣亲来,我在前面九曲仙池旁撞见了他时,他正于善财童子说话哩!”
菩萨听得此言,反又吃了一惊,略略沉思片刻,却才笑道:“悟空!你这法力精进之速,远超贫僧所料也!”
悟空诧异:“菩萨!此话何意?”
观音菩萨道:“似你往日,若来荒山,不待你入我荒境之中,我必能料得你何时能到,因何而来。如今,你悄然入我境内,我却毫无察觉!故而,才有此一说!”
悟空笑道:“不瞒菩萨说,近几日,有白泽之丹入体,俺老孙倒也自觉又多了些神力,只是也不知法力究竟如何,也不知自己已到得何种境界。”
菩萨道:“三界神佛之流,得到三禅天境时,便有出没神机之能,你入我荒境而贫僧不能识破者,乃是你已入得三禅天境之故也!”
“三禅天境?”
“正是!”
众皆诧异道:“这般说,诚为可喜可贺!”
观音菩萨道:“悟空!即是入得三禅,法力着实非往日可比,怎么还冲撞你师傅?怎么还无故行凶?”
悟空面有愧色道:“菩萨,方才俺老孙自灵山而来,与佛祖与相谈了几句,实是知道俺老孙错了,不该行凶,也不该冲撞师傅,今特来赔罪哩!”
观音菩萨道:“我佛怎么说?”
悟空遂将灵山与佛祖相见时说的话一一说与众人听。菩萨听罢,叹曰:“善哉善哉!”
却才又转首对金蝉子道:“金蝉子,悟空已有悔过之意,你且饶他罢!往后,若有不当之处,虽需以直言相劝,却也当从长计较,不可以言词相诘!”
金蝉子道:“谨记菩萨教诲!贫僧亦有过错,非悟空一人之过也!”
八戒笑道:“早该如此!也省得这一场争竞!”
观音菩萨又道:“悟空!那魂王使者是个什么妖怪?这般狠毒?”
悟空道:“菩萨!若说那妖怪,当真也是举世无双!他原来也无身躯,也无魂魄,却原是千千万万个似蠓虫一般细小的火人,结成的一幅驱体。这千千万万细小的火人,可随心变化,可隐介藏形,除非把这一众火虫一个不留的除尽了,或可灭了此魔。但凡遗下个把火人,他却就能起死回生。此等尤可,原来这些火人,尽皆是万千生民之魂魄,被他不知使的什么法力吸去,随他使唤,被吸去魂魄者,却个个如行尸走肉,断无半点儿人气。若将这火虫灭了,亦是将那万千生民之魂魄灭了。此正是难处,俺老孙不知当如何灭除此魔,以菩萨无量大法,可有甚法儿能剪除此魔?”
观音菩萨摇摇头,忧心地道:“此等魂王鬼使,即唤做鬼使,原来还只是‘无间魂王’跟前的一个使者。此使者就有这般本事?如今更不知那‘无间魂王’法力究竟如何!此诚非我三界正道之福也!”
众人听罢,心惊不已,悟空道:“菩萨!那厮法力不见怎地,与老孙斗时,三合也抵不过我。只是此聚魂之法,乃是三界生民之魂魄,灭也灭不得,却是极为难办之处!”
菩萨道:“正是此说,贫僧目前亦无能为力!你在灵山佛祖之前时,佛祖可曾有何旨示?”
悟空道:“俺老孙当时只顾说与师傅相持之事,却并未问此话!”
菩萨道:“这般说,也罢,明日贫僧自去面佛,请示一个灭魔之法!”
悟空道:“菩萨啊,你如今问了也没用,那魔即是遁逃而去,恐也不复再回阳间,却是在阳间,也不敢露头,却去哪里灭他?”
菩萨道:“彼即为魔,终有一日还复现于阳间,况东方扶桑,乃是一小国,其志定不在此。似那北俱芦洲、南瞻部洲、西牛贺洲,更是生民繁盛之国,却不是他垂涎之地?不可不防!”
悟空道:“菩萨思虑的是!即这般,有劳菩萨!今日也无甚闲事,我与师傅师弟们依旧南下,过通天古木而去,看看前方端的如何!”
菩萨道:“即这般说,待贫僧看看前方尔等之祥晦如何!”
悟空笑道:“不消看,不消看!似八戒这般惫懒,师傅又胆小,若吉祥还罢,如有凶晦之处,却不是又吓得他三人不敢南去了?”
一旁金蝉子、沙僧二人,见悟空此说,羞愧难当!八戒却反笑盈盈道:“猴哥!说哪里话?你是火里滚过的,又有不灭金身,你哪里知我等惧怕之处?真个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之饥!尽挑些便宜话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菩萨道:“还是替你等看看罢,如有不祥之处,也好教尔等及早防备!”
悟空道:“这般说,便有劳菩萨!”
观音菩萨即开慧眼,遥观三界,辩察前程。少时,菩萨摇了摇头,轻叹道:“那前方,还是有股扭曲时空、遮断光明的巨力!真个吉凶难测。贫僧只见前方有一光明球体,仿似天地之间一气泡,上抵青天,下囊地俯,却渺渺茫茫,若存若亡,更不知其置于何处,又有何用途!尔等此去,定要步步留心!切记,切记!”
悟空笑道:“菩萨!那光明球体?敢不是那无望海底之‘明月’?”
菩萨道:“贫僧亦不能识破!有几分儿相似,有几分也不似!”
悟空笑道:“菩萨啊,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古人莫替后人担忧!即不知究竟是何物,也看不出前程祥诲,那走一步是一步,管他怎地?”
菩萨叹曰:“也只得如此,贫僧方才看时,又见那通天古木之中,也有些异象,你几人在那通天古木之中,可还有甚际遇?”
悟空道:“有虽有,那日地藏王菩萨与我等几人要入古木中时,菩萨座驾谛听也曾说了些话哩!”
菩萨问:“什么话?”
悟空道:“那孽畜说:‘古木之中有神明魔怪之类。其法力,恐与我在伯仲之间。若真冲撞起来,他凭尽地利,我等恐难全身而退!又说,似我与师傅三人见古木之上有‘日月并行’之象,乃是什么‘缩千山,拿日月’之法!又说,此等皆是些幻象。似‘缩千山,拿日月’乃至时空错序者,皆因古木中,有诸多阵法。此等阵法,混成一个时空,正如猎人结网,百兽困于其中而不自知也。”
菩萨听罢,圣心一震道:“果然这般说?”
八戒笑道:“菩萨啊!猴哥向来乖巧,若说这记性,当真我三人加起来不及他一个。似他方才这般说,就与当时谛听所说者,全然无二!”
悟空也笑道:“当时,听说这‘缩千山,拿日月’之法,似曾有所耳闻,却一时又想不起来,我等再问时,那谛听就不敢说了,说是恐‘点破机要,怪神迁怒,反为不美’!”
菩萨心惊道:“这‘缩千山,拿日月’之法,原是当时六耳弥猴假变悟空,打唐僧,夺包袱,欲取代你四人独自西行求经、摘得正果,因此与悟空相持不下,概天神众,莫能辨明,悟空与六耳弥猴扰上灵上,我请示如来,问其六耳弥猴来历时,如来佛祖对诸天菩萨所讲的一段话!”
悟空听罢,大吃一惊,急思及当时情景,慌忙道:“有有有!当时确曾说这‘缩千山、拿日月’之神通原是一混世魔王之一!怎么,此魔当真在那木中?”
......
毕竟当时如来有何说词,又如何对应今日所见之象,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