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他四人,好歹又熬过了一夜,次日又见天明,还是四轮红日自四方升起。原来,那四轮红日,果然是此气盾反复映射之故,论将起来,皆是幻相,绝非真实!
沙僧见已日出,急又唤醒众人,众人看时,见金蝉子依旧是个禅定之姿。悟空急跳至金蝉子身边,定睛而望,却又吃了一惊,你道如何?原来,金蝉子昨日还只是双脚结冰,如今看时,见他那惨白的脸上,也有一层薄冰覆盖其上。
悟空急唤了一声:“师傅!”
金蝉子不曾答应,悟空又唤了一声,还是不见答应,悟空慌了,却将手指探了探金蝉子的鼻孔处,见其气息十分微弱,又探了探他血脉,也似病入膏肓之相。
悟空道:“八戒沙僧,你二人过来!”
八戒嘟哝着,奋力起身,也觉四肢也冰霜,毫无暖意。那呆子行走不便的样子,一拐一拐的走了过来。
沙和僧见了,却笑道:“二师兄!你怎么学人家瘸脚之人走路?”
八戒道:“不是这等说,是这双脚着实冰麻木了,行动不便!”
沙和僧道:“昨夜我起身时,也和你这般,只是这几个时辰,一直靠在大师兄的火光旁,故而不害冷。”
悟空听他二人闲聊,却又怒道:“你二人休得絮叨,快来看师傅!”
八戒急凑近一看时,也吃了一惊:“师傅怎么这脸上也冰住了?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悟空道:“将火光靠近些,替师傅暖身,我去弄些温水!”
一阵忙碌,那金蝉子将回了些暖气,却才又有气无力,缓缓地道:“徒弟们,为师渐感体内灵气流失殆尽,恐不讳就在这几日之间也!如今出师为捷,却困死于此阵之中,是为师拖累你三人了。我若身死,你们也不消将我送回灵山,就此寻些儿干柴,一把火,将为师火化了也罢。待我圆寂之后,将余下六颗舍利,三颗内丹,乃是昔日在灵山时,文殊菩萨用慧眼替为师看过的,故而为师知之。你三人将此物带回灵山我佛如来处,若有缘法,佛祖还替得为师再转一世。若无缘法,此几珠凭灵山如何使用,也不违此数千年之佛门恩泽。”
八戒听得此言,忽放声而哭道:“师傅,说哪里话?你不要吓老猪,无非就是些严寒之气,挨过了这几日就好了,猴哥也正寻思破阵之计,你怎么就作这等打算?”
沙僧也坠泪道:“师傅,你多虑了,定不至于此!”
悟空也道:“师傅!这几日间,老孙定要破了此阵,后送你三人回灵山。到时俺老孙只身南下降伏,师傅切不可随我等远赴这化外,历此险境!”
八戒道:“正是此说,放着清福不享,来这化外降什么魔,这不,坠入彀中了么?”
“咦!坠入彀中!”
那八戒道:“那日弥勒佛道:‘朱雀踏雪,飞龙履霜。众佛入彀,遥看黄衫’。今日情景,却不是那说‘众佛入彀’......?这惫懒的东来佛,不是早知我四人有此一劫?却怎么不教我等绕路而行,却不是违了佛门拨苦救难之意?他也过意的去?”
金蝉子急止住道:“八戒!休得抱怨,大不敬也!”
八戒道:“师傅啊,都这般了,还什么敬与不敬的?”
悟空也道:“师傅,八戒话糙理不糙,他若真料得我三人今日之劫,怎么不与我四人明说?若出了此阵,定要去寻他一个不是!”
沙僧道:“大师兄,二师兄,你二人在此埋怨,阵法谁去破?唯今之计,趁早破阵还万事可议,不然,可还有命去寻那弥勒佛祖的不是哩?”
悟空道:“沙师弟说的是,你在此看好师傅,我与八戒分头去寻破阵之法!”
八戒道:“哥啊,我也寻了两日,这四方山的每个角落也都寻遍了,着实没有其它出处。实非老猪惫懒,实是不知再去何处寻出口。”
悟空道:“那你随我来,左右我二人两双眼总比我一人一双眼强些!”
八戒道:“也好!我在你身后,看看是否有甚破绽!”
说罢,二人向那半天飞去,这一去,又是一日,忙碌至夜幕垂临,方才降落云头。沙僧见他二人悻悻然归来,料得是毫无进展,也不敢多问,早又安顿,依旧轮流值守。
那悟空至寅时唤醒沙僧,沙僧挣坐起身,也觉双脚灌铅,也有一层薄冰覆盖其上。他又望了一眼金蝉子,见那金蝉子,周身早已被一层寒冰覆盖,又望了望悟空,悟空摇了摇头,轻声道:“你来值守罢,待天明再议!”
半晌过后,那沙僧却才化开脚上之冰,又思及这等情景,不觉忧从中来。眼前这金蝉长老尤无计可施,如今他若步他后尘时,却何人照看?思及此处,他也不敢与悟空说,只默默的坐在那燃着真火的小沙弥旁,暗自盘算着如何运真气,抵御这等寒气。
至天明,又唤醒悟空,悟空又来唤醒八戒,八戒也是半天挣坐不动,慌了神道:“哥啊!俺老猪这脚上也开始结冰了。似此,不出三五里,俺老猪是不是也和师傅一般,每日需用温水化开这双脚?”
沙僧见说,却也是欲言又止,只道:“看看师傅怎么样了!”
悟空跳至金蝉子身边,见那金蝉子,一层寒冰已覆盖全身,气息愈发微弱,血脉愈发无力。三人又以温水化开金蝉子周身冰雪。良久,那悟空对金蝉子道:“师傅,你每日诵颂真经,也不见止住灵气外泄。不知那无量神章如何,可能挡得住这寒气侵身、灵气外泄否?”
金蝉子听罢,却才默默的诵起了那无量神章,半晌过后,哪有个无量神章?哪有个金色佛光护盾?金蝉子道:“悟空,为师体内真气不济,再无法力祭出这等无量神章!”
悟空道:“罢罢罢!师傅,左右是左右,俺老孙趁早破阵,还有一线生机。若破不了此阵,早晚我四人一同困死此阵中,也道是一同了账也。”
八戒道:“哥啊!不是此说,好歹我等也想个法子,传个信到天宫或是灵山,搬些救兵前来,或能破阵!”
悟空道:“呆子!我四人困在此中,如何往三界传信?唯今之计,若我四人天命未尽时,早叫那灵霄大帝、雷音佛祖、道德天尊察觉我四人之困,派些神通广大之人,前来救援,不然,实无他法!”
八戒道:“话虽如此,若要人助,还需自助,我二人还是再上去摸索摸索,寻个破解此阵之法!”
悟空依言,又教沙僧看好师傅,他却与八戒一阵轻云,径上那金顶之处,寻思破阵之法。
堪堪又是一日,二人依旧悻悻归来,沙僧见他二人愁眉不展,却也愈发忧从中来,金蝉子只管闭目打坐。是夜,八戒正值守时,也感体内真气渐渐流失,周边有无边的寒气侵身。他急靠到那真火旁,暗自道:“这满天神佛,只差我四人前来顶缸?如今身陷于此,渐渐真气消散,却不见一个神佛前来相助!”
思及此处,又忍不住数黑论黄,将那周易文王、孔子圣人、真武大帝、西方如来、玉皇天尊都数落了个遍,还不住的口里念念有词。悟空听见,却才起身骂道:“你这呆子,在那里数落什么?”
八戒哭道:“哥啊!当初我说不受这差事嘛,你三人非得听那如来撺掇!现在倒好,身陷绝境,却怎么是好?三界之内,能者不在少数,偏你们自视甚高!如今你是怎么说?”
悟空道:“趁早睡觉去,休得在此埋怨!”
八戒果然倒头便睡,嘴里还不住的嘟嚷。及次日天明三人看时,见那金蝉子脸上,只除了五官还不曾冻住外,其余皆已覆上了一层薄冰。
八戒道:“猴哥,师傅快被冻成个冰雕了。”
悟空心下愤懑,却又无计可施,只得默默的又向半天之中摸索了一日。这一日堪堪又过去了,至日落西山,四周寒风渐起之时,悟空又回,八戒问他进展如何,悟空不答,众人知是又无甚进展。
一宿无话,及次日天明时,悟空起身,见沙和尚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正要跳至沙僧身边时,朝金蝉子望了一眼。这一望,不打紧,却将那猴子吓的面无血色。
悟空急忙将那沙和尚扶起,见那沙僧身上也已开始结冰,行者顾不得这许多,急摇醒沙醒问道:“沙师弟!师傅怎么成这般一个模样了?”
那沙僧有气无力的睁眼,见眼前之景,吓的扑通一声,跪倒于地。而后,他又拖着僵住的双脚,奋力爬向金蝉子,口里不住的喊“师傅!师傅!”。
又默然垂泪道:“老沙不济,因昨夜一时困顿,只想着闭目养神片刻,却不想,就昏睡了过去!怎么这一睡醒来,师傅竟成这般模样?!呜呼哀哉!”
八戒正睡处,忽听得哭喊之声,急起身,正要骂时,忽见眼前之景,也吓的胆寒心惊。他也不顾自家那双也已覆上薄冰的双脚,蹒跚着扑向前来,倒身便哭道:“师傅啊!你个薄命的长老,福浅的圣僧,躲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怎么就躲不过这等风雪之灾?想你这一生......!”
那悟空喝止道:“呆子!你哭什么?”
八戒揩了眼泪道:“师傅都成这般了,如何不哭?”
说罢,他就指了指眼前的金蝉子。
悟空道:“呆子!你可成个人?师傅还不曾身死,你怎么就只管哭?且好生看看师傅!”
那八戒却才近向前去,只见那眼前只剩下一只金光艳艳的金蝉,被冻在一层薄冰里。那金蝉,足有三尺来长,被冰封在那层薄冰里。
原来,这一夜后,金蝉子因灵气外泄,不足以显化人形,因此现出本象,被冰封在那里。
八戒依旧一副脓包哭相:“可怜的师傅,本相都现出来了!”
悟空道:“俺老孙平日里,无事也现百八十回本相,何足为奇?”
八戒道:“哥啊!师傅岂能与你比?你若是变作本相,还可再变回来。似师傅这般,只除身死,如何就会现出本相?”
悟空道:“还不曾死哩!不信你看!”
说罢,他就指着那金蝉子道。八戒急忙仔细看去,见那金蝉子混身上下,只剩下那双金蓝相间的眼睛里,还不停的闪烁着光芒。那八戒正要哭时,又见金蝉子身子下方,又有三颗明珠一般的物事在那里闪闪发光。
“咦!这是何事?敢情是师傅的遗物?”那八戒又疑惑道。
悟空:“你这般咒师傅死?敢情这百千年后,你还寻思着要回高老庄哩?”
八戒道:“哥啊,哪里话,要回也不回高老庄!”
沙僧亦在一旁揩了眼泪道:“二师兄,不回高老庄,你回哪里?”
八戒道:“这不是还有广寒宫么?”
沙僧又哭又笑道:“二师兄!广寒宫是你能去的?”
八戒道:“若是脸皮厚些儿,也去得!也去得!”
悟空道:“休得吵闹!看看师傅身下端的是何物!”
二人方止住,将那三尺来长的金蝉子轻轻的翻了个身,见那身下果然有三颗光华璀璨之物。八戒拾起来道:“咦!原来是这话!”
......
毕竟金蝉子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