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表那文殊菩萨,仗剑骑狮,出离灵山,便往南而去。行经三四个时辰,早到得无望海畔,再行够半个时辰,见了迷雾大陆;穿过迷雾大陆,忽见一通天古木;又过了古木,果然是一片阔野。
又行经一盏茶工夫,那文殊菩萨放眼而望,见前方果然有两座小山丘,似两根自地上凭空伸出的獠牙,直插而上,远远视之,见其高不过数十丈。
再行片刻,却觉那山愈发高耸,行及山下,再放眼而望时,方才那两座高山,真个摩天碍日,雄伟之极。
那两山之间,又有一条白色古道,扶摇直上,仿佛已是直入云中。大山两侧,底层有无边草木,黛色沉沉;至半山中时,却又有一层黄林霜叶、姹紫嫣红、真个是层林尽染、美不胜收。再往上时,又有一层灰土裸露、怪石嶙峋之地。那裸石之上,有白云缭绕,白云之中,终又见皑皑白雪,覆盖至山顶。那雪山顶上,有一道彩虹,从两山山间上,横跨其上,直贯长空。
咦,当初孙悟空四人如何不见有彩虹贯空之相?只因他四人初来时,已近黄昏,那日并无甚阳光,故而不曾见这等景致。
文殊叹道:“久不走这云路,还不知此地竟有这等景色!......咦!若说这云路,早年前,贫僧也曾游览过一番,当时确曾是两座小山丘,怎么如今看来却是这般高大?”
那菩萨便驾祥云,徐徐前去,见两山之间,有一峡谷。那菩萨径直穿过峡谷,再放眼而望时,见前方天地之间,又耸立着两座高山。那两座高山,也与这两座高山相差无二,也是一层黛色山林铺底,中间是霜林晚景,更上一层是缤纷崖地,顶上是皑皑白雪。只是那两座山上,却较脚下这两座山还要高上两三倍有余。
正惊叹处,忽见前方有个身影,在云中穿行。文殊菩萨慧眼视之,见那身影正是孙悟空。菩萨大喜过望,急将身迎上前去,高声厉叫道:“胜佛!胜佛!贫僧来也!”
那悟空在云中,忽闻得有人叫他名号,急回头时,见身后有一人。悟空远远望去,只见那人一身紫金之色,形如童子,头顶五髻冠,跨骑白狮王。
那人右手持金刚宝剑,左手持一盏青莲宝花,花上有金刚般若经卷宝。悟空认得他乃是五台山文殊菩萨,急一个纵身,迎向前去,落定在菩萨身前,忍不住喜的抓耳挠腮,蹦蹦跳跳道:“文殊菩萨!来得正好,来得正好!”
文殊菩萨见悟空这等惊喜之状,急从白狮身上跳下,心下疑惑,笑问:“胜佛!往日在灵山时,也常见面,从不曾似今日这般亲热!如今见时,怎么跟见了你亲外公似的?”
悟空依旧喜不自禁道:“虽不是亲外公,只是菩萨来得正当此时,当真是比亲外公还亲哩!”
文殊道:“此话怎讲?”
悟空道:“实不相瞒,我四人困在此阵中已有九日,假若再不出去,我四人将灵气散失,寂然消亡于天地之间,却不是真要去见外公了哩?”
文殊惊讶道:“困在阵中?困在什么阵中?你如今不是在这里活蹦乱跳的么?”
悟空道:“菩萨有所不知,你看,这顶上有一道气盾,如今有夕阳映射,似一个金顶。此金顶盖于这四方山中,混作一个气团,此气团,便是一个不知名阵法!”
文殊道:“悟空!休得胡言,贫僧自北而来,并未察觉有甚阵法,如今不是这般径直而来,便寻见了你么?若是阵法,贫僧如何得以轻易进来?”
悟空道:“我四人初来时,也是这般,说说笑笑,赏景观物,轻轻松松就进来了。而此阵中,便是这般,进来容易,要出却难哩!”
文殊却又惊讶道:“这般说,贫僧与你四人一样,已困入阵中?”
悟空道:“可不是么?”
那文殊道:“若与你一同困入阵中,却当如何?”
悟空道:“我闻得菩萨乃是智满金身之佛,有‘大圆镜智、妙观察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法界体性智’等五智。老孙不能破解此阵,菩萨岂能不破?故而,老孙却才这般欢喜!”
文殊道:“即这般说,却不先说破阵之时,你师傅及师弟何在?”
悟空道:“在下方哩,在下方哩!你随我来,我们一同先见他三人,再寻思破阵!”
文殊道:“如此甚好!去来去来!”
且说悟空与文殊菩萨二人,方说及此阵,文殊又问金蝉子三人何在,悟空指了指下方。二人便驾祥云而下,落定在八戒沙僧面前
那八戒沙僧正打坐,忽见悟空领着一个菩萨落在身前,急定睛一看,也认得是文殊菩萨。那八戒一咕噜爬将起来,作揖道:“娘诶!是哪辈子积的阴德,今日正祷告着,希望有佛陀菩萨前来搭救,怎么此时就应验了?”
文殊道:“如何就你二人,旃檀功德佛何在?”
八戒与沙僧齐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冰雕状之物,回道:“这不是师傅么?”
文殊一看,又吃了一惊道:“旃檀功德佛怎么把金身都现出来了?”
悟空道:“不瞒菩萨,这阵法一无刀剑来砍,二无烟火来烧,三无雷电来劈,四五毒障来熏,只有这无边的寒气。而此寒气又与别处不同,似我们这出家人,本有寒暑不侵之功,只是这阵里,任凭你神通广大者,也止不住周身灵气外泄。似师傅这九日来,灵气已消散殆尽,故而才显化了本相。幸得有如来所赐异宝——玲珑舍利,暂保真身不坏。故而,师傅虽是显化了本相,性命却也无虞!”
文殊听罢,却又惊的瞠目结舌,问道:“似你所说,这是个什么阵法?贫僧亦不曾有所耳闻!”
悟空道:“菩萨见多识广,也不曾耳闻?”
菩萨道:“实不曾!”
八戒道:“好了!若不曾耳闻,想是也破不得此阵,这不是陷阱中的人还不曾救出,又搭进一个来了?”
悟空喝道:“呆子!莫胡说!”
沙和尚道:“二师兄向来指啥啥不灵,说啥啥就灵!似他这般说,恐怕......!”
八戒道:“师弟,你是咒老猪是个乌鸦嘴么?”
沙僧笑道:“可不是么?”
悟空道:“好了!休得多言,今天色将晚,你二人早收拾停当,我与菩萨上去先观观此阵。待明日天明,来破解阵法!”
二人依计,望着文殊菩萨与悟空二人望半空而去,他二人却将紫金钵盂取出,朝前一抛,化作一金屋,又将金蝉子那块冰坨坨带入屋中,等候悟空与菩萨归来。
菩萨与悟空行至半天之中,立在那金顶下方,悟空又指了指那金顶道:“菩萨,你看此阵,是个什么阵法?”
文殊菩萨定睛一看,见那头顶之上,似有一层薄薄的气盾,再仔细看时,那气盾之外,似乎还有层层气盾。菩萨道:“胜佛,上方似乎有许多层气盾!”
悟空道:“菩萨慧眼观之,当有多少层?”
菩萨又仔细一看,良久,回曰:“当不下二十层!”
悟空道:“不忙,菩萨且随我来,我带你会会此阵!”
说罢,悟空便领着菩萨,寻着第一层之阵门之前,径直穿了过去。顿时间,那眼前的第二层气盾开始飞速旋转。文殊菩萨吃了一惊道:“悟空,这是何故?这气盾怎么忽然间飞速旋转起来?”
悟空道:“莫忙!菩萨再随我来看看!”
于是,行者又领着菩萨层层往下,直到得第七层前,行者方止住道:“菩萨,如今你再细细看下,究竟是多少层?”
文殊不敢怠慢,仔细一算,又吃了一惊道:“悟空,自入得这阵法之中,贫僧一步一惊,真可谓是步步惊心!如今却才明白,这阵法果然不同凡响。似这眼前气盾,足有三十六层,自你领贫僧入得第一层后,每再下一层,那气盾旋转之速也就越发迅疾!至这第七层时,这气盾流转之速,已非同寻常,以贫僧观之,其速也不逊于你那筋斗云。”
悟空道:“菩萨果然多智,似俺老孙,直摸索了两日才识得此阵精妙之处,菩萨一来便知个梗概。”
文殊道:“却休多言,悟空,我且问你,这阵法如不从这阵门而过时,却当如何?”
悟空道:“菩萨随我来!”
说罢,便径直从那正飞速旋转的第七层气盾之中走去。刹那间,菩萨直感眼前一阵光明荡漾,再睁眼时,却原来已从那下方雪地之中钻了出来。
菩萨惊道:“悟空,怎么从这下方钻出来了?”
悟空道:“菩萨有所不知,此正是这阵法之玄妙之处!若不从气盾中的阵门出去时,任凭你有百样神通,也只是再回到阵中,莫想出去。”
菩萨又问:“方才从地下钻出来,敢问地下又是何物?”
悟空道:“嘿嘿!那地下混浊,恐污了菩萨金身,俺老孙就不带菩萨亲去勘察了。其实此阵,原是一个混沌球体,上有三十六层,下亦有三十六层,层层叠加,混作一个偌大的明珠。那日俺老孙到那下方一看时,却发现那底下还有片山谷,但见花草树木,溪水涓涓,倒也是生机盎然。”
文殊毛骨悚然道:“有这么大一颗明珠?胜佛之意,我一行人如今正是陷入此明珠之内?”
悟空道:“正是!”
文殊:“方才来时,我见此两山山顶处,有一道彩虹,横贯长空。若以此论来,莫非那道彩虹乃是此明珠为日光映射之故?!”
悟空:“菩萨深有见地!正是日光映射之故!”
文殊道:“如此说来,却是贫僧失察也!”
悟空道:“菩萨切勿自责,似此阵,若非有人先将此机密告之于你,绝难防备!”
文殊道:“也是!似此以天地为基,以四方山为脚之阵法,亘古未见之阵法,如何防备?”
悟空道:“正是!”
二人说话间,早又见夜幕垂临,悟空道:“菩萨,天色已晚,且先歇息一夜,明日再一同商议破阵之法,何如?”
文殊道:“也只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