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
无体之体即真体,无相之相即实相。
非色非空非不空,不来不向不回向。
无异无同无有无,难舍难取难听望。
话表无定神舟在茫茫虚空之中,行够了四五日,方到得三界之内、南天门之外。
四人抬眼一望,见前方霞光万丈,霞光下,一片峥嵘宝殿。
八戒唤了一声道:“猴哥,已到南天门,你还在睡是怎地?”
悟空朦胧中醒来,见果然已到得南天门外,急跳下舟来,又命八戒急收了无定神舟,一行人径入南天门而去。
南天门四大天王见了,笑盈盈躬身施礼道:“诸位圣佛今日归来,必有喜讯?!”
行者道:“自然!自然!”
说罢,稍不停留,又对四天王道:“先上得兜率宫,后再来与尔等耍子!”
天王哪敢强留,见四人也不进灵霄殿,又一道祥云,径自上得三十三天兜率宫,寻太上老君去了。
而那四天王,见行者四人已去,急至天机阁报与玉皇大帝,玉帝听罢,大喜道:“噢!想来,仙丹已得?”
四天王回道:“正是!”
玉帝长舒一口气,缓缓坐与龙椅之下道:“如此甚好!”
又道:“都退下吧!”
四人领命而去,不题。
......
又说四人,及到得兜率宫,见老君正在丹房内。行者三步并两步,向前扯住老君道:“老官,就你这仙丹是宝贝,左右无事,即炼这丹那丹!又不肯轻许予人,就去不得别处散散心?”
老君见悟空回来,面带红光,身上又有狼狈之色。
问道:“欸!回来了!”
又接过悟空的话道:“你这泼猴,胡扯什么?我有心去散心,那我这兜率宫许是易主咯,被你这泼猴占了去?”
悟空笑道:“岂敢岂敢!俺老孙又不通什么炼丹之事,占你这兜率宫作甚?再说俺老孙喜动不喜静,还嫌你这太清静哩?”
八戒方踏八丹房内,听得悟空之言,问道:“猴哥,你说他这太清境作甚?”
悟空大笑道:“我的说是太清静,不是太清境,此静非彼境!”
八戒不解道:“什么这境那境!老猪只知猴哥你这手脚不干净!”
悟空听罢,忽想起火凝丹及那金乌之丹之事,急从耳内取出金箍棒,又侧耳抖一抖,即从耳中倒出两粒丹来。
行者笑道:“还是八戒,深知我心。你且看,俺老孙从那日中带得何物回来!”
此时,那金蝉子及沙僧进得丹房之内,向老君行礼毕,围在一旁,仔细观看。
行者将那掌中一粒丹轻轻捏起的,对老君道:“老官!火凝丹可是此物?”
众人一看,见那火凝丹,外如凝脂,内如烈日,真个是一粒红彤彤的好丹。
老君欣然笑道:“正是!”
行者将此丹放了,又将另一粒捏起。问众人道:“可知这是何物么?”众人视之,此丹与那火凝丹不同,却像是一粒金光灿灿的蛋丸。
八戒笑道:“猴哥,你偷人家一粒鸽子蛋作甚?”
“咄!什么鸽子蛋!此乃金乌之物!你是不知,那金乌,只怕说出来,能将你这野彘吓死!”
“嘴脸!这么点儿一粒金蛋,生它的,撑破天了也不过是只雏鸡,却说什么大话,不知羞!不知羞!”
老君道:“悟空,把那金乌之丹放上去!”说罢,见老君将一盛丹之物放在地上,吹了口仙气,那器物即变大了三尺。
悟空知其之意,急将那金蛋放在器皿之上。
说话间,老君朝那金丹上吹了口仙气,即见那丹迎风而长。众人再看之时,见金丹已有半个人高。原来,悟空在那日中金乌眼前之时,将身缩小一半有余,故而藏得身子在这金丹之后。如今行者恢复本来模样。方见此金丹真实大小也。
八戒见后心惊道:“原来此蛋有这般大小,又是金光灿灿,许是凤凰生的?”
悟空道:“不是不是!那金乌岂是凤凰可比!”
“金乌究竟多大么?”
“要说多大......”
悟空跳开身,扯开架子,卖弄道:“和你说,你莫当俺老孙吹牛。老孙一个筋斗云,恰只能从其头飞至其尾!若要说那金乌两翅之间,俺老孙一个筋斗云出不得那背上,还得再驾一程筋斗云方能得出哩!”
“咄!不怕吹破天?”八戒道。
“照你这么说,这天宫,还装不得一只金乌呢?你好歹也只在我们面前卖弄卖弄,莫要强去他人面前吹牛,反被他人笑话,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悟空道:“就知你这呆子不信!你不想想,我们此去那火轮之中,有多少路程?凡尘中人,只在那地界之上,即偶能得见那金乌之影。若不是这般巨大,如何得见?”
沙僧听罢,一旁道:“照此理,当是有这般大。我们三人在无定神舟之中,也偶尔得见那日中有一团影子穿梭,想必就是此金乌?”
悟空道:“正是!”
于是,悟空又将诸般所遇之事,细细将与那众人听之。
老君看了一眼,对行者道:“就知你这泼猴定要惹些祸事!”
“噫!怎地说?”众人慌忙问道。
老官缓缓道:“此物是为那金乌口内之丹!那金乌不察,被你盗出。若一时之间,发现这你盗丹贼,岂可轻易让你脱身?今日你虽脱得身,若那金乌知晓,岂会善罢甘休?”
悟空道:“那烈日离此万万里之遥,怕他怎的?”
老君道:“你虽不怕,只是连累我三界众生!”
众人不解:“此话怎讲?!”
老君道:“那金乌巡游日火之中,十日之内当有一停。停当之间,再看此丹时,岂不察觉?”
行者慌忙问道:“察觉怎地?”
老君正色道:“那金乌身长九万里,翼展足有十八万里。振翅之时,搅动烈日之火,直上百万里之高空。若其察觉失了宝丹,定当怒起。在日中翻江倒海使些神通,那烈火更可腾空至数百万里之高。我三界万物,皆赖此阳气而生,阴阳调和,万物相安。一时阳气太甚,岂是三界之福?幸得此时下方正隆冬之际,若是仲夏之间,岂不戕害无数生灵?”
悟空及众人始觉心惊道:“真有此事?却如何是好?”
老君喝道:“你这猴头,还敢造次么?”
悟空急道:“再不敢了!”
金蝉子忧心道:“道祖,莫不如我等再将其送回?”
老君道:“尔等回来之时,已过了四五日,再回之时,又过了四五日。到得那烈日之中,寻着那金乌又需几日。恐那金乌当早就察觉此事,木已成舟,为时晚矣!”
众人问:“如此,却当如何?”
老君曰:“事已至此,亦是天意,只得静观其变!”
......
悟空忽又道:“老官,此物为何也似法宝一般,能随意大小?”
老君道:“此物只这般大,如何会随意变化?”
悟空即对那金丹道了声:“小”。那丹果然又小了一些。
“诺!你看,这不是小了么?”
道祖道:“那猴子,你即名为悟空,我且问你,可知何为‘空’么?”
悟空答曰:“色即是空?”
又问:“何谓色”
答曰:“万物之相谓之色!又有有表色、无表色、极微色、极迥色!”
又问:“为何万物之相,即谓之色?”
悟空道:“此却不知,佛经上,只言及此!故而俺老孙也只知及此处。”悟空望了望金蝉子。
那金蝉子亦道:“望道祖赐教!”
老君将玉麈一点,即见四周光明退尽,只剩漆黑一片,此黑又不同于暗夜之黑。暗夜之中,时有月光、星光映照,却不是全黑。此黑却是玄黑,伸手之间,绝看不清五指。
又问:“这是何物?”
行者道:“黑灯瞎火,分不清诸物,谁知你老官问的是啥哩?”
老君又在那黑暗之中,将玉麈一点,旋即复得光明如旧。
众人再看,见老君掌中拿着一仙丹,问众人道:“这是何物?”
“此乃一粒仙丹,为何有此一问?”
那老君吹了口仙气,即见那粒仙丹被一团云雾所盖,那云雾散尽,众人方见那老君掌中,原是一小粒炭屑。
老君又问:“此是何物?”
“木炭”
“此物一时是丹,一时是炭!尔等观之,其根本,究竟是何?”
众人齐答:“不知!”
八戒又问行者道:“猴哥,你这火眼金晴也看不透么?”
悟空道:“我这火眼金晴,但能识遍天下妖邪之物,若是仙家幻化之物,却需有破绽方能看透。这老官所化之物,却无甚破绽,不能识,不能识!”
那老君见众人不解其意,缓缓道:“万物之相,乃光华照见其表,谓之表相。光华不照见之处,人不知其状。如盲人摸相谓之为柱!表相之下,人眼不能识之,故而方才尔等一时见丹,一时见炭,是丹是炭,只在尔等眼中照见之故,非此物之根本也!若未照见之时,却连物相也不能识。”
八戒道:“这老官,神神叨叨,不知所云。莫要绕弯子,且说何为‘万物之相谓之色’么?”
老君道:“你这野彘,方才已讲及根本,如何这般不通?”
“哦,讲啥根本了,猴哥,你听明白了么?”
行者笑道:“似知非知!半懂不懂!”
老君:“似知非知,即是真知!”
八戒道:“莫欺我老猪愚钝?究竟何意,再讲明白些!”
行者道:“八戒,那日行高空,照见万物,乃有七色,七色又映照入眼,众生方识这世界万物。以此论之,众生所见,皆为色,此色即为万物表相,却非万物根本。此即为‘万物之相,谓之色’也”
八戒依旧似解非解,又问:“色即是空!何也?”
金蝉子道:“《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万物本为空,仅是人心一幻想,人心不照见之处,即万物为空,此即为‘色即是空’!”
言罢,金蝉子问道祖道:“此是正解否?”
“不忙,且待老道助这猴子去极微界看透根本,待他出来之时,自会讲与尔等。”
说罢,那老君玉麈一掸,将悟空身上一点,那悟空即消失不见!
八戒心惊道:“噫!猴哥哪去了?”
老君但笑不语,指了指那案上一神铁。即见那神铁飞向老君掌中。
八戒道:“变作这生铁了?”
老君道:“非也!你等在灵山听经时,当有耳闻,曰‘一沙一世界’。”
众人答:“有有有!”
老君:“是我助他到那“沙”中世界去了”
众人问道:“沙中是何世界?”
道祖道:“极微极小界,万物根本之界!......不忙!且待猴子出来时,让他讲与尔等听!”
......
且说悟空,被老君玉麈一点,即化身微尘。那老君又一点,即比微尘还小了数百倍。那悟空立在空中,放眼望去,忽见眼前四人,浩瀚如天,个个都似那日中金乌一般巨大。
又见四人唇动之时,其声响彻天地;举动之间,恰如翻山倒海。悟空心惊,心内思到:“昔日常变蜜蜂儿,蝈蝈虫,却不似这般细小。今变成这比尘埃还小之身,见那一事一物皆如天地。”
那行者正思虑间,忽又见那老君手捧一块神铁,移至悟空下方。以悟空之身形相比,竟觉那神铁却如九洲大陆一般巨大。
悟空在半空之中看得真切,又听得四人讲话,急待回言,却见自己不论怎么呐喊招呼,竟无一人理会。
那行者正浑然不知所措之时,忽又自觉身子沉重,急急下坠。不一时,便坠落那神铁之上,睁眼而望,见那神铁之表,色彩斑驳、光怪陆离;连绵而去,不知尽头。
那悟空再往脚下一望,却见那“地表”恰如久不逢甘露的大地,皲裂成或大或小的无数块状,紧密排列。块状之间,又有无数缝隙。这些缝隙看似杂乱无章,其实又仿佛遵循某些规律。
那悟空正观看之时,忽又觉身子急剧缩小,一阵陷空之感过后,身子即从那神铁块状表面陷落下去。再看之时,已浮身于一片浩瀚宇宙之中。
悟空心惊道:“这是何处?怎地转瞬之间又到得虚空之中?”
“噫!不对,此处不是那宇宙虚空之中!”
悟空抬眼而望,见上方一片霞光,有如夕阳映照之下的天空。天空之下,又似有千万条彩虹横亘其间,真真色彩斑驳,美不胜收。这天空又极低,只觉压着头上不足百丈。想悟空如今化身这极小之身,这不足百丈的“天空”又能高出几何?
行者又将目光下移,却见眼前有如烛光映照下的时空,一半昏黄,一半漆黑。再向下看时,那下方却已是无尽暗黑虚空。
原来悟空所立之处,虽神似那宇宙虚空之景,却实是在那神铁内里,只下得半厘深处。此处乃是外界之光所能映照之处,再下之时,那光已不能入。故而见此一半昏黄,一半漆黑之景。
那悟空看够多时,始觉心下大白!自言自语道:“俺老孙明白了!”
忽一时,那行者忽觉一阵天眩地转,眼前白光耀目,急切分不清诸物。
片刻过后,又听得八戒道:“噫!猴哥来也!”
那悟空始睁眼,定晴而望。见太上老君及金蝉子、八戒、沙僧四人立在眼前。
(毕竟在极微世界,行者有何参悟?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