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犀笔下从来只有花,他作画时宁愿墨汁沾上白衣也不愿多余的笔画染乱宣纸,可画完之后又毫不留情地一把火烧了它们,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爱它们还是恨它们。
日久天长临犀画得画越来越多,纸上那花也越开越盛,而我磨墨的手法也愈发娴熟,仙界甚至流传开花神庙的苍木姑娘磨墨天下无双。
可谁会知道人人皆忙着修仙时,我却在没日没夜地研习手法,哪怕磨破了手指也在所不惜,我多怕我的墨配不上临犀的花啊!
那日临犀破天荒地画了一幅美人图,画上的女子倾国倾城、风华万千。
我问他画上之人是谁?
他说是他一个很重要的故人。
第二****正在采集花间的露水给临犀润墨,就被月牙儿急急忙忙唤回去。
我步入正殿,见临犀正和一眉清目秀的紫衣男子交谈,临犀示意我过去:“这位是东海太子。”
我对那紫衣人缓缓施礼:“苍木见过太子。”
那人上下打量了我几分:“那****只是远远看了你一眼便再难忘怀,今日细看,果真是个姿容绝色的姑娘。“
他转头。
“我的提议,还望陛下三思考虑。”
那人出了内殿,临犀依旧端坐着饮茶,他似乎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袍:“临犀,这是怎么了!”我好怕他说的会与我想的一样。
临犀放下茶盏侧目望着我:“你该猜到几分了吧!东海太子对你一见倾心,今日是来要人的。”
“那你真打算把我送给别人吗?”
“反正你留在我这儿终身都是个丫头,倒不如走了这条明路的好。”
“不……”
我握住他的手:“以后我会乖乖听话,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为什么?”他眼里似乎有那么一刹那的动容。
“因为我喜欢你。”我起身紧紧抱住他:“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
临犀大概是吓得愣住了,就那么呆呆地由着我把他越抱越紧。
片刻后,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苍木,你听我说,我是为了你好,你走吧!”
我捧起他的脸:“你哪怕一点点舍不得都没有么?如果真没有,那我嫁。”
“从未有。”他目光坚毅,字字清晰。
这一次我似乎赌输了!
我垂下手:“你不是总说会实现我的愿望吗?现在,我的愿望是要你留下我。”
临犀衣袍翻飞,扶着桌案,跟我说了个故事。
白颜是千年前十一重天上美貌倾城的仙子,他爱上了她,他久不露面的兄长也爱上了她,可他因为自己的私心硬生生地拆散了这一对鸳鸯。于是,那女子随风而逝,他的兄长也行迹消失于六界。
临犀一夜白头,最后跪在西方佛陀面前,求佛祖救赎。
原来临犀也曾这样不遗余力地爱过一个人,甚至为她白了头。
那天我梦见临犀还未遇见白颜时便遇见了我,我正使出浑身解数勾引他上钩时,就被人一记敲醒。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认真地看着他:“临犀,你娶我吧!”
他吓得从床上跳起:“你一个好好儿的姑娘家岂能开这种玩笑。”
“你看,我一风华正茂的姑娘都不嫌弃你,你老得头发都白了还挑三拣四,这是我的第三个愿望了!你真不想答应吗?”
临犀静静闭上眼,我看不见他眼底的神色,许久这静谧才被打破:“什么时候?”
“明日。”
“你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要那幅美人图。”我故意忽略他脸上的惊诧,起身离了内殿。
其实趁他睡着时我偷偷进了花神湖的地宫,里面冰墙层层,奇寒无比,那里有临犀画过的许多画。
原来他不单画花,他也画花海里的女子,她的嗔痴笑怒跃然与纸上,一笔一画,温柔缠绵。
看见那画我便知,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被临犀日日印在眉间心上,临犀向佛祖的屈膝一跪便跪了千年,是为了她么?
她得到了临犀的爱恨尊严,得到他的所有。
临犀终是派人将那美人图送予了我。我抚上它,忽然好想哭,原来我求的竟是一场别人错过的姻缘。
天庭这万万年终于迎来了一场盛大的婚事,这次,我要嫁的人是我爱了那么久的临犀。
我坐在花镜前贴花施脂,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的精致都在这张脸上描尽,可无论如何我也画不好这双眼睛,它太湿润了,一不小心就会花了红妆。
镜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一身红袍,一头白发。
他接过我手上的黛石:“我来吧!”
他蹲在身前为我描眉,轻声道:“今日你可是我最美丽的新娘子,不许哭了。”
他执起我的手,从他第一次带我回花神庙的地方走起。青石板,旧石桥,万花丛。
最后,我和他跪在月老身前一人求得一段红线缠绕与指尖,月老说这样两个有情人便可至死不分离。
老君坐在上位为我们证婚:“一拜天地玄黄,二拜生身父母,三拜夫妻之交。”
我和临犀的婚事可谓惊天动地,听说天帝要娶一个磨墨的丫头,天上的仙子哭红了眼睛,月牙儿哭嚎着说苍木你怎么这么好命,能嫁给这天上最美最好的男人。
我笑着收下耳边的一切,附和着说:“是啊,苍木真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幸福的女子,我的夫君可是天帝临犀呢,我要与他白头偕老,生死相依。”
夜深了,我坐在红帐内等啊等,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他答应娶我已经做到了!
就在红烛燃尽,天明将至时,他来了!他挑起我的盖头,指尖划过我的眼角:“夫人怎么哭了!”
我哭得更厉害了!为这一句夫人。
“临犀,你会记得我么,往后的千千万万年?”
“我记性又不差,怎么会忘了你。”
“临犀,取走花魂的时候会疼吗?”
临犀的声音喑哑了。
“我说过让你走的,你为什么不肯,为什么这么傻?”
其实他每一幅画的灰烬都会被我细细收在盒子里,我想把盒子留给他,可没想到却误打误撞在他书房的暗格里翻出了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