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和绿丝怔了许久,刚刚师父还躺在那里交待后事,现在仿佛那里从来不存在一张床一般。这时从窗户吹来一丝风,屋子里的一只蛛网摇晃了几下,与这只蛛网相连接的另一只蛛网也随之摇晃了几下,不久之后,屋子里所有的蛛网都摇动起来。然后一缕灰尘从房梁上掉下来,紧接着,像砂石子落地一般,不断有东西从墙壁上或者房梁上簌簌落下来。
“不好。我们快出去,你看这房子,像是要垮了。”红线对绿丝说。
就在红线与绿丝一起奔出大门,逃向远处的灰蒙蒙晨雾中时,听到身后一阵巨大的轰隆声,不用回头去看就知道,那接近百年的土房子,已化为一片黄土废墟了。
雍和走进院子里,看到露华和福盈跑出来迎向他,露华说:“刚刚看到一个人走进来,猜想是你,果然没错。”
雍和淡淡地问:“最近家里一切都好吧?”
露华说:“不好!”
看到雍和疑惑的眼神,露华笑了起来,“家里没有你,怎么会好呢?”
露华的声音使得那个老仆人也走出来,他问道:“雍和少爷回来了,这一趟出行顺利吗?事情办得怎么样?”
雍和说:“也算是成功了,也算是失败了。”
露华和福盈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都呆呆地望着他,只有那老仆人接着问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给我的东西成功地用出去了,但结果没有我预期的那么好。具体的等下再说吧,走了许久的路,我先喝杯茶解解渴。”雍和走进了房间。
这天夜里,雍和来到老仆人的房间,把一切的事情从前到后说了一遍,最后还无不惋惜地说:“虽然你的绿丝成功地发挥了作用,但其实这次计划还是失败了。”
老仆人不去评论事情的结果,他的考虑更深远,“如此一来,只怕已是打草惊蛇了,雍和少爷,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雍和马上明白了,“你是说,离开这里?”
“当然了,以荒泽的行事作风,这一场计谋,竟然害得他的儿子吃了人生中头一场败仗,他怎么不可能去留意个中细节?”老仆人望向窗外的月色,脸上浮起一丝忧虑,“我甚至怀疑,追查我们身份的人已经都在行动了。”
雍和随即问道:“淅伯伯一向考虑事情周全,关于我们迁往何方何地,你可已想好合适的去处?”
老仆人说:“就去界河沿岸吧,听说最近几年来,沿河两岸出现不少渡口。如果我们居住在距离这样的地方附近,一是因为人多我们不易被特别注意,二是人多消息也多,何况是这样贯穿两国的交通要道。不知雍和少爷以为如何?”
雍和没有思索,立刻说:“那么我们明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吧。”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荒泽王生日那天,天空中飘下纷纷扬扬的雪,南国王宫里,笙歌不绝,君臣一共近百人,热闹非凡,荒泽王以前并不喜欢喧闹,但这一年是他五十三岁的生日,他的鬓角已经斑然白发,当从他镜中发现这个时,就决定把今年的生日过得比往年都热闹一些。毕竟征战厮杀这么多年,已打拼到大片疆域,父子分据界河两岸,百姓安居乐业,是时候卸下警惕和疲惫的身心,好好奖励自己一番了。
荒泽王的旁边坐着公子临渊,他的剑伤已愈,神情举止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风度翩翩,谈笑风生,频频举杯。他专程提前几天渡河过来,替父亲过生日,与父亲的孤僻性格不同,临渊很喜欢这样喜庆的场合,他的脸上挂着始终没有褪去的浅浅笑容。
前面的戏台上,吹拉弹唱不绝,纷扬的雪片密密匝匝布满人们的视线,仿佛在君臣的席位与戏子们所站的台子中间拉开了一道雪花之帘。沉浸在喜悦和互相吹捧的大臣们,其实并没有完全把心思放在看戏上,对面舞台上一场接一场的表演,大部分的作用不是供人观赏,而是衬托气氛。临渊无意间透过大雪,看到台子上有一个人表演舞蹈,那似乎是个女子,在灯光的映衬下,身影美丽异常,偌大的舞台只有她一人,舞步时而缓时而急,临渊忍不住细细看去,那人洁白的额头,整张脸上蒙着一块红色纱巾,身材纤细,衣袍非常宽大,长长的水袖正抛向茫茫夜空。
临渊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场舞蹈,作为王室后裔,他看过无数场美轮美奂的舞蹈戏曲,但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完过一场表演。直到一舞将尽,台子上那个女子正缓缓转身欲离开时,临渊急忙放下手里的酒杯,向舞台一侧跑去,但在登台下台的那方石阶上,没有发现她的身影,他又去询问那些戏子和侍从,向他们打听方才表演独舞的那个女子。很多人都摇头表示没有注意,问了许多人,终于有一个说:“那个人此刻已经离去,据说,那是月光谷第一美人。”
临渊急忙问道:“月光谷在哪里?”
那人回答不知,却又指了指宫门说:“那人刚刚出门不久,公子现在出门,说不定会看到她。”
王宫之外,借着宫墙上的几盏灯,临渊看到漫天大雪还在热烈寂静地下着,地面一片白茫茫。
临渊怅然地望向远处,突然发现白雪地上有一片暗红,他急忙跑过去,是一方红纱巾,他记得方才看那女子舞蹈时,她的脸上是蒙着一块红纱的。临渊凝视着那方红纱,上面有点点雪花,红纱的一侧,一排马蹄印一直往远处延伸,消失在黑夜与雪地的尽头。
临渊拾起那块红纱,塞入袖中,扬头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天空洒落的雪,然后急忙转身去王宫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黑马来,一手提着一盏宫灯,一手执着马缰绳,朝着雪地上那若隐若现的马蹄印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