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纯真无邪的韶棠立刻回答,“是别人告诉我的呀。”
临渊顿时起了警惕之心,他本来乔装打扮就是为了不使人认出来,但茫茫人海中仍然有人注意到了他,可见也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在迫近,但他不想打听那个人是谁,估计也打听不出来,此刻他只想匆匆回到王宫里去,对他来说,那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临渊问道:“你向我跑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要说吗?”
韶棠说:“我现在正好要载酒送到北国去,如果你要渡河,我刚好又能带你过去。而且上次你不是说要尝一尝我家……”
既能说出他的名字,又似乎像是专门等着载他渡河,临渊的警惕之心更加重了几分,他马上打断了韶棠的话,“姑娘,谢谢你上次载我渡河,也谢谢你这次好心相邀,不过我不能再坐你的船了。”
看着临渊匆匆走向另一个摆渡人旁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们一起走上一只小渡船。韶棠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竟使他突然不肯坐自己的船。也许是自己相貌丑陋神情举止招人厌烦吧,这样想着,韶棠非常难过伤心起来,但酒还是要送的,她默默走向了自己放着几木桶酒的小船,摇动船桨,驶向河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双如雪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韶棠和临渊,待到他们分开各自前行时,那双目光又跟随着临渊而去。
灿烂的春光映照得河面绿盈盈的,还浮动着银子般的碎光,韶棠的眼眶里也如同那河面一般光泽闪动,她面朝前方双手木然地摇着桨,不知不觉,两道湿亮的泪痕从眼睛一直拉向下巴,又滴落在粉色的衣襟上。
这一天仅是多带了一小坛酒,但小船却仿佛一下子沉重了几倍,尽管韶棠一路上没有停歇地摇着桨,但船依然行得缓慢。送完酒回南国的时候,小船上除了那几只还散发着酒香的空木桶之外,还剩下那一小坛她特意留给临渊的酒。
船身底下是波纹密布的河面,有星光落在上面,四周有来往的船只,或明或暗的灯火,虽然是独自划船回来,但并不觉得孤独。韶棠又望着那一小坛酒,忍不住想起那天与临渊同坐船上,她向他介绍这酒的情景,她一时无限伤感起来,想了想,她拿出上次临渊用过的那只白瓷小酒杯,把那一小坛酒倒了一杯,端在唇边轻轻呷了一小口。
虽然她是酒家女儿,自小在酿酒的氛围里长大,但父母管教很严,她很少喝酒。她家独酿的清许,香味极浓,入口回味无穷,但后劲很足,韶棠望着满河星斗闪烁,饮了一杯又一杯。在酒坛里的酒快要见底的时候,她一头栽倒在船上,那只小酒坛被她的裙摆带翻,“骨碌碌”滚了几下,然后“嗵”的一声掉进河里。韶棠执杯的那只手垂在船舷上,虽然神态酩酊,但手指紧紧握住那只白瓷小酒杯。
韶棠干脆平躺在船上,醉眼望着满天星光,随便小船自己漂泊着,嘴里含含糊糊地唱着那首她很早就学会的歌曲,《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在黑蓝天幕的群星之下,在一条平静大河的满河星光之上,一条小船兀自漂泊着,上面一个醉酒的少女,唱着含糊而跑了调的歌子。快到黎明时,一天星斗逐渐隐于快要亮起来的天空中,而小船已经靠岸,少女脚步趔趄地走下船,河滩上的凉风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她的状态仍是不辨东西南北的模样。
踉跄的脚步竟然错过了那条通往密集住宅的路,而是走向一条羊肠小径,它的前方有田野,也有树林。韶棠似乎不知疲倦,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一直走向树林,但是不久她的脚步停下来,因为那里有一大片柔软娇嫩的春花,借着天上的淡淡星光,醉眼迷离的韶棠看到的却是自家大床上的锦绣花被,她欢快地说:“好累呀,终于可以歇息了。”然后一下子倒在了那丛春花里,花草簌簌摇曳了一阵子,许多细碎的花瓣飞落下来。
片刻之后,黎明到来,花丛里的韶棠仍是红酡酡的醉脸,嘴里不停地呢喃着。她还在发烫的脸上落着几片杂色花瓣,旁边的花朵和草尖上挂着大颗的露珠,就在韶棠额头上方的那颗露珠因为过重而滴落下来,额头上蓦然的一滴冰凉使得她神志稍微清晰了一点点,她的嘴里还在唱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破开浓雾。
老狱卒坐床上坐起来,对露华说:“这些天我都在打听你哥哥的消息,总算有了眉目。今天我打算去试一试。”
露华急忙问道:“你一个人行动吗?”
老狱卒双手摊开在露华面前,上面放着一个小纸包,他笑了笑,“怎么会是我一个人行动呢?还有它。”
“这是什么药……”
“嘘!”露华的问题被老狱卒迅速打断,他四下望了望,一把收起那个小纸包,塞到怀里,然后低声说:“小心隔墙有耳。”
露华的眼里泛起眼光,“你真是一个好人,即使知道我带着目的而来,也愿意真心真意地帮我,哪怕冒着如此大的危险。如果我能够早一些遇见你,不,我希望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因为我给你带来的是危险呀……”
“夫人不要说傻话。”老狱卒抬起袖子帮露华擦了擦眼睛,温和地说:“我要出门办事去了,你切不可哭哭啼啼的啊,多不好的兆头。”
露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我突然好心疼你,本来一生平平淡淡的,现在居然为了我去冒这样大的险。你一个人行动,万事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