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些事都是你为我做的……
你身上的那些刀伤,剑伤,箭伤都是我欠你的,你怎么能就这样离开……
这不可能……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打断了床上苍白少女的恍惚。
“司空小姐,你和武安侯要尽快离开京城回到唐家堡,京城太危险。”我眉眼静寂,一举慑住她的心神,“这是左相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是他没死对吗?他是不是诈死来对付皇后?还是掩人耳目?还是……”少女的一双晶莹大眼又焕发出光彩,却被我一声打断。
“这是他死之前说的,他葬在之峄山东北角。”
“这不可能!”声音突然尖锐得像是空中狠狠摔下的大鸟。
我不置可否:“他知道你与武安侯无意朝堂,便把这个给了我。”
手心摊开,正是那天百里夜丢在我手上的奇怪花纹的令牌。碧绿麒麟,司空七七一定认得出这是谁掌握的势力。
“我会带她离开的。”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男子的声音,衣袂临风,翻飞徵羽宫商,是年轻的武安侯。
眼前的羸弱男子,眼眸再不复当初明亮,世人皆知左相大火身死,谁又知道火光中灼伤的武安侯也因此而失去了双眼。
我不置一词,转身离开。
天朝隆庆十四年腊月十五,武安侯奉旨大婚。
皇帝有感于左相为救弟弟、弟媳而死,给了这场婚礼最隆重的待遇。
天朝成婚“六礼”,一纳采、二问名、三纳吉、四纳征、五请期、六迎亲,由中原三书六礼演变而来。略去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的繁琐,直接进行最后的行程。
这一天,大雪纷飞,十里红妆。
司空七七身着广袖对襟翟衣,头戴珠凤冠,皇宫里的巧手侍女为她画上最美的新娘妆,宫中最长寿的喜婆为她盖上大红绣凤的盖头,辅国公和老武安侯都已过世,她由与世无争的年迈的安国公牵引上宫廷最华贵的轿撵。
八位武夫抬轿,雪封一路均安稳无颠簸。
稳稳落轿,掀开轿门的是一只犹如白玉而骨节分明的手。
穿上大红喜服的武安侯百里薰,原本就肖似风流左相的面庞今夜显得格外俊美而魅惑。伫立风雪,丰神俊貌。
主婚的是我,满屋静寂,只听见我异常喑哑的声音。
“一拜天地。”一拜,拜天亦有情天亦老。
“二拜高堂。”二拜,拜冤死战场的爹娘与兄长。
“夫妻对拜。”三拜,拜当年温暖笑容的小哥哥。
谁还记得是谁高大修长的身影背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
司空七七,你是否愿意无论旦夕祸福,富裕贫穷,快乐忧愁,你都不离不弃,永远陪在武安侯身边。
那样郑重地,我愿意。
即使说话的那个人不在了,她依然信守承诺,无论旦夕祸福,她都将不离不弃,永远陪在武安侯身旁。
“喝交杯盏。”
新人举杯相向,一愿你长生如我,二愿我可见白头,三愿共作雨和风。
“礼成。送入洞房。”
大红喜烛。
如此良辰,今夜未央。
然大婚之夜,一对新人却并不在新房。
不羁的,风流的,都葬在青山之壑。此时长眠的相国大人是否能看见墓碑前伫立的一对新人正在向他遥遥敬酒?
“左相死了,七七很难过么?”那个失去双眼的俊美男子轻轻地问道,声音仿似山间忧伤而清越的泉石。
百里夜……
那夜她初到相国府,姬妾们便处处刁难她是客她无法脱身,还是匆匆飞身回来的百里夜救了她,就像以前每一次她有危险一样。
似乎是喝了酒,身上萦绕着醉人的桃花酒的酒香。他伏在门边,正当她要关门时,突然在无尽的沉默与黑暗里,说了一句:
“司空七七,你可还记得,那一年,你我在花神庙之内初次相遇?”
空气似乎都紧张起来,似乎此时说话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相处多年也从没见过百里夜用这样的眼神看她。那样偏执却孤独的像幽蓝荒原里的小兽的眼神,让她……
让她该怎么办呢。
“相国大人,你醉了。”
“是啊,我醉了。”那人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自然的弧度,若无其事地走了,仿佛这只是个平常的夜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凤冠下的新娘静默片刻,终于蓦地抬起头来,美得不可方物。
“是,百里夜死了,我很难过。”她眉眼坚定地说道,“可是,如果死的是薰,七七也不会独活。”
红衣男子轻轻笑了起来,上前拥住了他面前的美娇娘。他的目光静静看向墓碑上殷红的隶书字体。
“再见了,百里夜。”
出声的却是黑暗里走出来的我,身后跟着一袭青影。
“公主,谢谢你。”美人樱唇张合。
“谢我作甚,我可是最大的赢家。”所有的势力可是全白白地归我了。我拿起手中狐裘说,“祝你们幸福。”
男子接过白色狐裘小心翼翼地极尽温柔地给那女子披上:“七七,外面风大,你先进马车吧。侯府中有些事我要与公主说。”
“嗯。”七七转身离开。相国府和武安侯府的势力全交给了这位隐藏多年的年仅十四的紫面帝姬,看来京城就要变天了。
百里夜,上穷碧落下黄泉,但愿我们下一世,永不遇见。
公主,司空七七,不,是唐七七,也祝你得到幸福。
“值得么?”我看着面前俊美的武安侯,淡淡道。
“相国大人。”
“公主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墨玉的脸虽然明眸不在,依然神采飞扬。
是啊,我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回到火光映红的那天夜晚,我回了长乐宫坐等消息。
三更一刻,终于有人破门而入。跌跌撞撞的相国大人浑身伤痕,拖着几乎被火烧成黑碳的司空小姐和武安侯倒在我的紫木桌前。
“你快看看!”地上的男子提起一口气说道。
左相果然武功了得啊……我再次感叹,俯身为两人把脉。
“司空小姐尚有气息……武安侯……”我面色一寒,眼神仿佛浸了千年的寒冰,“已经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