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褫月入了酆都,尹樽对她拨雨撩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已习惯。但是,共室而卧还是让她惴惴不安了一整天。
入夜,果真有四个宫女迈着莲花碎步走进褫月的房中,请她去安寿宫就寝。
褫月应着,起身去自己的衣柜里翻找,想找件稍微严实点的寝服,之前那件实在是过于薄透露骨。
宫女们看着她翻箱倒柜,找出一套长袖长裤的丝绸寝服挂在手上,不由得面面相觑。
其实,尹樽喊她们来接褫月时,她们一路上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了。早听说君上对他的小徒弟极尽宠溺,如今一看,果真是留着做童养媳的。这褫月才拜师多久,尹樽就急不可耐地召她侍寝,看来真的是是万年老铁树开了花。
尹樽位高权重,贵为酆都之帝,地位与天帝齐镳并驱,又司阴兵鬼将,兵力能与战神府抗衡。
再加上那张勾魂摄魄的脸,简直可以称得上这四海八荒最优质的黄金单身汉了。
自尹樽助父神一统三界以来,多少名门望族的帝君都想将自己族中的嫡女嫁给尹樽,奈何尹樽却是个对女色毫无兴致之人。
与白晚清因严苛自律而不近女色不同,尹樽一向活得纵情恣意,只是他的兴致,都放在搜集宝器术法之上。
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知道,尹樽的宫中有一间藏兵阁,藏着无数战时得来的三界神器,还有一座藏书阁,里面尽是些早已消亡的仙族的族内秘术。
他就像一条贪婪的西方恶龙,极尽所能地搜刮来名贵的宝石金条,塞满自己的山洞,然后满足地盘踞在上。
除了能撼动天族统治的几次大战他有亲自带兵,其余时间,他的日常消遣便是闲逸地去藏书阁翻阅秘术,或是去藏兵阁,从那些积灰的神器中挑一件舞弄。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尹樽,竟会看上一个双目失明、举目无亲的丫头。
就算褫月是父神遗孤,但如今父神也早已归寂,她的背景除了那点血脉上的噱头,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尹樽。
仙界都在猜想,尹樽是念当年与父神的同袍之谊,才对褫月知疼着热,呵护备至。
然而今日尹樽传褫月侍寝的举动,打破了人们对尹樽的猜想。
若是要给褫月一个名分,酆都弟子的名号足以让四海八荒众神敬仰,根本无需再枉加个酆都帝后的头衔。
如此看来,尹樽确实对褫月动情动意了。
寂寥了几十万年的酆都要有女主人了,这是多么撼人的消息。
然而如今看这褫月,全然没有受宠若惊的样子,她此刻正细细摸索着手中的寝服,思忖着这件是否会暴露。
宫女们见她如此宠辱不惊,心中感叹,这大概是父神血脉生来就有的傲气。
这个小主来了酆都之后,一直都是一副清微淡远的模样,在外人面前,永远如同和风天的一抹云团一般悠然清怡,想来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
“小主……”一个宫女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提醒她,“今日君上传你去侍寝,你穿这件寝服,恐怕不合适……”
侍寝???听到这个词,褫月惊得抖了一下拿着衣服的手。虽说她并不抗拒嫁给尹樽,但这也太早了点!他是有多饥渴?!
“你们要是再乱说话,小心我给你灌下失语汤,让你们没了舌头!”稚嫩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一个模样讨喜可爱的女娃娃蹦跳着进了门。
宫女们见她赶紧下跪,方才说话的宫女俯首惶恐道:“奴才胡言乱语,请大人赎罪。”
女孩直接踩过那个宫女的袖摆来到褫月面前,单膝下跪,稚声道:“今日初见小主,果真如君上所说清丽可人。臣是君上殿中的右臣,小主可唤臣孟婆。”
褫月听这声音,听上去比自己年龄还要小上许多,如此年纪竟坐到了幽冥殿右臣的位置,着实令人惊叹。
压住心中的诧异,她镇定道:“起来吧。你既是朝中臣子,就无需与我多礼。”
孟婆跪着不起,继续道:“臣这一跪,不止跪小主君上弟子之位,更是跪小主父神血脉之尊。臣幼时常听闻臣的父君感慨,父神坤厚载物,德合无疆,今得幸一瞻父神之后,实乃臣家族上下三生之福。”
褫月并不爱吃奉承谄媚那一套,但孟婆这一番话着实得她心。
她来了酆都这么多天,武功修为精进极快,不凡的天赋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而论相貌模样,她即使双目失明,也是不俗的。
唯一被人妄议不配酆都高位的,便是她的身世。酆都的臣民认为,褫月背景单薄,背后没有任何族群势力,无法给酆都带来任何利益,无论是东岳弟子还是酆都帝后的位置,给她,都不值得。
这点褫月无法改变,也无从辩驳。然而孟婆这一番话委婉却又明了地将她尊贵的血脉摆了出来。不仅如此,她还拿自己家族对父神的景仰借袒铫挥,旁敲侧击地暗示褫月:父神虽已应劫,但瞻仰父神的天族名门不在少数。这些势力,都能或深或浅地为她所用,她并不是一个毫无背景的遗孤。
孟婆这番话,不止说给褫月讨个喜,更是说给那些宫女听,好让她们散播出去,告诉所有人,酆都小主,地位尊崇,不容冒犯。
褫月见孟婆如此伶牙俐齿,一番话说得她甜如浸蜜,一下明白了尹樽为何会器重她,容她一个小女孩权倾朝野。
对一个没见过的人说话都能如此言浅意深、拿捏得当,想必处事的能力和手腕也必定卓尔不群。
想到孟婆是酆都权臣,又敢在自己面前搬出她的家族势力,褫月猜想,她的背景一定不会简单,于是她开口问道:“你的父君是?”
“回小主,臣的父君是药王。”
药王?那可是跟父神同个时代的上古之神,他的女儿怎么才这么小?竟然还纡尊降贵来俯首称臣?
对这酆都,褫月什么都不熟悉,如今也什么都不想问。她若是一一刨根问底,定会显得自己茫无所知,丢了在众神面前的气场。
“原来是药王府的小千金啊。”她淡然和善地笑道,“我听闻药王曾在大战中救过父神,那你就更不必与我客气了,快起来。”
这小女孩不仅才智过人,背景竟也不小,若能与她交好,为自己所用,岂不是美事一桩。褫月暗暗思忖。
“承蒙小主厚爱,虽然小主厚德铭恩,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丢的,要不君上该责罚臣了。”孟婆笑着站起身,向褫月伸出手,“君上就是怕这些愚笨的下人闲言碎语,惹小主不痛快,才又派我来接小主。小主,还请随我去安寿宫就寝。”
“好。”褫月搭上孟婆的手,由她牵着走出了房。
走到房门口时,孟婆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着那几个还跪伏着的宫女嬉皮笑脸地说道:“昨日祁月府进了刺客,君上忧心小主,才让我今晚陪小主一起就寝。我不管今天是谁说出‘侍寝’二字的,你们四个自去判官那里领罚,君上的圣心岂容你们这些下人揣度?何况事关小主清白,告诉判官,若他不废了你们的舌头,我找他算账。”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嬉笑,声音稚嫩,话语间带着幼年孩子特有的顽劣和一股狠狠的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