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日。
白尧轩搔搔蓬乱的头发,他看着镜子里那个满是胡茬,带着两袋黑眼圈的人。他还看了一下房间内,满是空啤酒罐或者零食的垃圾袋子。此时他就像是刚刚在自己家办完party的人,而且还在party上喝断片了的人。但他目前只是一个较为颓废的老师……吧。
安满裴给我找的工作还真的累啊……他想着,然后爬起来,扶着墙走进卫生间。他的头疼的厉害,但现在他知道该干什么。暑假刚结束,自己也该整理一下去上课了。
谁也不知道,在家里那么颓废的男人,经过半个小时的打扮后居然显得十分精神。胡茬没了,头发也梳成了帅气的中分,只是这黑眼袋不能消除。他看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套着一件灰色卫衣,一条休闲长裤,一双低领跑鞋。不带任何笑意的他恐怕是他任教的大学里最不正经的老师了。
虽说是暑假刚结束,但是这座城市却早已进入凉爽的日子,日均温度二十多度。但即便如此也总有人会穿着夏装。在白尧轩看来,他们只是还沉浸在夏天里。白尧轩可不是那种不会改变的人,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都可能让他做出改变,但是他一直在想这些改变值不值得。但是他知道,为自己在乎的人做出改变,才最值得。
他领悟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他二十七岁,四年过去了,他也从当初那一份不正经,死皮赖脸的白尧轩变成了现在这个不会多管闲事,成熟稳重的白尧轩,虽然偶尔还是有些不正经,但总得来说,靠谱了许多。说好听点就是成长了,难听点就是冷漠了许多。
最后,白尧轩照例用一根结实的细线把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大一小两枚戒指串起来,戴在脖子上,然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走出家门。
……
走出小区大门口,正要向自己的吉普车走去时,不和谐的声音传进白尧轩的耳内。
“还偷不偷!”
街道上,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对着圈里的两个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拿着手机在拍摄。
白尧轩不想管。
他怕麻烦。
“说啊!你还偷不偷了!”余音未落,就是一声棍棒猛然敲打在肉身上的声音。随着棍棒的挥下,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便从人群中间传了出来。
“别打这孩子啊!”
“不就是偷个面包吗?至于吗?”
“从小就偷东西,不能饶她!”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制止。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突然被冲出来一个小道。一个小女孩抱着怀里的两袋面包从人群里拼命地挤了出来,她穿着一袭白色长裙,乌黑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飞舞,嘴角挂着一条宛如小蛇的血迹,露出皮肤的地方便是大大小小的淤青。
“别跑!”人群中心的那人挥舞着手中的棍子,气愤的喊道“臭杂种敢咬我!”
但是人群这回却出人意外的把那人围在了中间,不放他出去。
“算了算了,两袋面包,几块钱的事。”
“偷东西是不对,但你打人更不对了。”
人们拦着他,好言相劝,但是那人却挥动手上的棍子朝着人群挥舞。
“别拦我!不然连你们一块打!”那人红着眼,嘶吼道。
人群终于散开了,任由那个人一边挥舞着棍子一边朝着小女孩追过去。
小女孩惊恐地回头看向后面的那个人,突然脚下一软,栽在地上,两袋面包也飞了出去,掉落在小女孩前面一点距离。小女孩尖叫着爬过去,如同抱住自己的救命钱似的把面包抱进怀里。但是就在她刚抱起来准备起身时,后面那人已经追了上来,一手揪住小女孩的头发,一手挥着棍子打向小女孩。
“还偷!胆子挺肥!还偷不偷?!还偷不偷!”那人挥动着棍子,张大嘴巴大吼,唾沫星子不断的飞出来。小女孩仍然抱着那两袋面包,紧闭着双眼,同时还在哀嚎着。
白尧轩看着这一切。
他怔住了。
一头乌黑亮丽,如丝绸一样顺滑的黑色长发,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孩,总是不断地在他的梦里轻轻低语,“哥哥......哥哥......”
那人仍然发疯似的打着小女孩,正当他再一次挥下时,他只觉得手腕被人一捏。他痛得叫了一声,手中的棍子落下来,在地上弹跳着。然后他的膝盖被人从侧面猛踢一脚,他本能的屈下腿,单跪在地上,然后肩膀处一阵绞痛,他的左臂已经被别到了后腰上,一只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脸因为缺氧被憋的很红,他的右手也松开了女孩的头发,死死的抓住那只勒在他脖子上的手。
“救......命.......救命......”几个难以听清的词从他嘴里蹦出来,随后他感觉到脖子上一松,新鲜的氧气不断涌入,随后他背部被人一顶,贴在地上。
白尧轩一只手将他的手别在他的背心处,他的右膝跪在他的后腰上,把他死死的摁在了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那人还没有呼吸几口空气,就带着哭腔的求饶道,完全没有刚刚一副市霸的样子。
“再以后我看见你打人,那可就不是这种惩罚了。”白尧轩冷着脸道,他的语气让周围的路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了!”那人右手拍着地,双腿乱蹬,却仍然挣不脱。“我真的不会了!好汉放了我吧!我......我疼......”
白尧轩微微眯了眯眼眸,松开了他,“滚!”
那人爬起来,连白尧轩都不敢看一眼就抄起棍子逃开了。
白尧轩看着那人的离开,回头要寻找那一种让他感觉很熟悉的身影时,却只剩下周围在拍摄的市民们。他哀叹了一声,双手抄进裤兜向着他停在的车走去。
下午,白尧轩教完课就直接开车去了商城。
他需要酒精好让自己晚上睡的很沉。
但是他却习惯性的走进奶茶店,点了两份珍珠奶茶。当珍珠奶茶摆上来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他只端起一杯珍珠奶茶,付了钱离开了奶茶店。一边嘬着奶茶,一边逛超市。
他提着满满一袋子的罐装啤酒走出商城时,已经傍晚了,他不想吃东西,他现在只想回家,把自己关在那间小屋子里头,一直喝啤酒,直到自己睡着。
白尧轩掏出车门钥匙正在开门时,他透过车窗的反射,看到了早上那个白裙女孩。他猛的回头,真的是她!她正站在一家熟食店口,看着里面的熟食。她把双手背在背后,手指纠缠在一起,似乎在犹豫。
她是想偷吃的吗?
白尧轩一向不想惹麻烦,但是他感觉,他要帮助这个女孩子。
于是他走了过去,笑着拍了拍女孩的背部,然后对蹲下来对她说“想吃什么?”
小女孩先开始是惊恐,她下意识的要跑,但她看清了这个人时,她认出来是这个人早上帮了她。于是她瞥了一眼店员,愣愣地指着柜台上的卤肉说,“想吃这个。”
小女孩抱着那一盒卤鸡肉坐在白尧轩的车上狼吞虎咽的时候,白尧轩正在打量她。
他之前都没有很仔细地观察她,她看上去十三岁的样子,整个身子都是皮包骨,看上去好像连脂肪都没有。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虽然一直披在背后,但可以看出她的头发交叉在一起,灰尘扑扑。她的白色长裙上也满是灰尘,甚至还有不明显的血迹。
小女孩盖上盖子,发现白尧轩正在盯着自己看,红着脸垂着头,看着自己的那一双没穿鞋的脚尖。
“吃吧,没事,吃完了还想要什么尽管说。”白尧轩觉得是他的视线让她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于是回过头看着车窗外的街道。
“我......”小女孩支支吾吾。
“什么?”白尧轩回头说,一脸疑问。
“我想救我弟弟......”
白尧轩愣了一下,然后转身打量着这个女孩。
“好吧。”白尧轩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他居然有些愧疚地道,“抱歉,我一时间没看出来。”
小女孩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便是摇摇头,貌似在后悔向这个仅仅给他一点点帮助的陌生人救助。
“我不是开玩笑的。”白尧轩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我每遇到一个人都会打量他一遍,然后推测一下他的身份什么的以至于我不会踩到他的雷区……可是我遇到你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忘了这件事。”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好像信了一些。
“嗯……”白尧轩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是这样,面对敌人的时候都能冷静地想着对应方法,但一旦面对女性就完全没辙,“你刚刚说你想救你弟弟……对吧?”
“嗯。”小女孩点头回应道。
“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吗?”白尧轩问道。
“叔叔,你可以叫我小离。”
白尧轩差一点忍不住要说“我才三十二岁”,但他终究还是没说,只是尴尬地干笑两声,“我送你去吧。”说着,他摸摸鼻子,开动了车子。
一路上小离倒是一直沉默,只是指指方向就继续沉默。白尧轩也明白,她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有些警觉也很正常。
“到了。”小离默默地说,还没等白尧轩回话,她抱起那一盒卤鸡肉便拉开车门跳下去。白尧轩倒是愣住了,他看了看这个破烂不堪的旧工厂,一股化学药剂的难闻味道涌进他的鼻腔。那一刻白尧轩是真的想吐。
他熄火也跳下车,跟着小离走在后面。
太阳早已落了下去,只剩下一点点的余光仍然照耀着大地,就像是在灰黑色的墙壁上泼了一盆暗红色颜料。生锈的铁器在这余光中呈现出地狱七十二魔柱的样子,上面的铁锈仿佛幽魂野鬼一样在上面浮动,异常狰狞。
“小合!”
白尧轩本能性的摆出格斗的架势,但是他没有看到任何有威胁的任何生物。
“诶?”白尧轩眉头一皱。小离正抱着瘫倒在地的小合,小合的左手上像是被刮出一道道伤痕一样,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白尧轩立刻跑过去。
“又发病了,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离满脸焦急,她抱着小合一边给他额头上擦汗,一边望着他的眼睛。小合眉毛紧皱着,好像因为痛苦还在微微抽搐。
白尧轩怔在原地,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小合左手上的那些伤痕。
“小离,你有没有看到小合左手上的伤?”白尧轩带着一丝丝颤抖问道。
“啊?”小离慌忙的抬起头,然后慌乱的回答“没有啊......哪来的伤啊?”
白尧轩的瞳孔快速缩小,他确定小离看不到小合身上的伤之后,他就能确定,是他在搞鬼。他从小离怀里抢过小合就朝他的车那边奔去,同时还大喊“上车!”
小离起身也想跟着一起跑过去,但她没跑几步就忽然想到。
我为什么看不到他说的伤口?
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容她思考了,因为白尧轩怀里的小合已经发出嘶哑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