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叶凡在她怀里躺着，静静地一动不动，永远不会醒来了。她听见她的父母在说话。
她母亲说：“他们永远也不会允许的——”
她父亲说：“允许？我们已经过了那个要听命于人的年龄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让任何人进入那个世界——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他们会禁止的！他们会把这封锁起来，谁要是想试一试，他们就会把他逐出教会！”
“想这样做的人太多了，他们不可能全都挡得住。米苏，这意味着教会的末日，教会当局的末日，意味着数百年的黑暗结束了！看看上面的光明：那是另一个世界的阳光！来，感受一下它照在你皮肤上暖洋洋的感觉吧！”
“可是，何洛基，他们比谁都强大！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教会有多么强大！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没有那么强大。不管怎样，圣光晶核将会改变一切。现在，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它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用罪恶和黑暗扼杀我们？”
“米苏，我要的是摆脱束缚！我已经做到了。你看看岸边那些摇曳着的棕榈树！你能感受得到风吗？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风！感受一下它吹动你的头发、拂过你的面颊的感觉……”
何洛基长老把米苏的风帽推到后面，把她的头转向天空，用手梳理着她的头发。伊梦看着这一切，觉得透不过气来，一动也不敢动。
女人紧紧偎依着何洛基长老，像是陶醉了的样子。她摇摇头，显得非常痛苦。
“不——不——他们就要来了，何洛基——他们知道我的去向——”
“那就跟我来吧，远离这个世界！”
“我不敢——”
“你？不敢？你的孩子会来的。你的孩子什么事情都敢干，她的母亲真应该感到耻辱。”
“那你就带她走吧，我会非常高兴的。何洛基，她更像你，而不是像我。”
“并非如此。是你把她带到这件事情中的，你试图按照你的方式来教育她，那时候你就想让她卷入进来。”
“她太没礼貌，又太倔强。我放弃得太晚了……她现在在哪儿？我是跟着她的脚印来的……”
“你还想要她，是不是？你两次想留住她，可她两次都跑掉了。我要是她，我就会逃走，逃得愈远愈好，决不给你第三次机会。”
他的双手依然抱着她的头，突然用力把她朝自己拉过来，热烈地吻了她一下。
伊梦觉得这个吻看上去不像是爱，倒更像是残忍。
她看了看他们俩的本命元宠，发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雪豹紧绷着肌肉，蜷伏着身子，爪子抠到了金猴的肉里；而猴子却全身放松，在雪地上幸福地陶醉着。
米苏猛地挣脱他的吻，说道：“不，何洛基——我的位置是在这个世界，不是那个——”
“跟我来吧！”他急切而又有力地说：“跟我来，跟我一起合作！”
“我和你——我们俩不能合作。”
“不能？我和你能把宇宙分成碎片，然后再合成一个整体！我们可以找到圣光晶核的来源，把它永远封住！而且，你自己也愿意参与到这个伟大的事业中，这个你就不要隐瞒了。你可以在其他任何事情上撒谎，比如魔都——圣域联合会——你可以在教会的问题上撒谎，甚至可以在孩子的问题上撒谎，但是，在真正的意图上，你不要撒谎……”
他们的嘴十分贪婪地紧贴在一起。他们的本命元宠疯狂地撒着欢儿，雪豹在雪地上打着滚，猴子在抓耳挠腮。米苏快乐地轻轻叫了一声。
“我要是不去，你就会毁灭我？”米苏挣脱开来问道。
“我为什么要毁灭你？”他说着，大声笑了起来，另一个世界的光在他的脑袋周围闪耀着，“如果你跟着我，跟我合作，不管你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会照顾你。如果你留在这儿，你马上就会失去我对你的兴趣。别自己欺骗自己，以为我会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要么留下来，继续做你的那些把戏，要么跟我来。”
米苏犹豫了。她闭上眼睛，像是要晕倒的样子，身子似乎在摇摇晃晃，但她站稳了身子，睁开眼睛——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美丽的忧伤。
“不——！”她说：“我不去。”
他们俩的本命元宠又一次分开了。何洛基长老往下伸出手，有力的手指在雪豹皮毛里弯曲着，然后，他转回身，一言不发地迈步走了。金猴跳到米苏的怀里，痛苦地轻轻地叫着，向渐渐远去的雪豹伸出爪子，米苏的脸上满是泪水。伊梦看见它们闪着光——是真正的泪水。
然后，她母亲转过身，颤抖着身子，轻轻地啜泣着，走下山坡，从伊梦的视线里消失了。
伊梦冷冷地望着她，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
那是一幕她从未见过的奇观。
空中的那座城市空荡荡、静悄悄的，像是一座新城，等待着人们来居住；也许是睡着了，等待着被唤醒。
那个世界的阳光照到这个世界，把伊梦的双手染成了金色，融化了叶凡狼皮风帽上的冰雪，让他苍白的脸颊变得透明起来，在他无神的眼睛里熠熠闪光。
伊梦痛苦得心如刀割，当然这其中还有愤怒。要是能把她父亲的心抠出来，她也许会杀了他，就在此时此地杀死他，给叶凡报仇，也为自己——因为他欺骗了她：他怎么能这么做？
她还抱着叶凡的身体。小不点儿说了些什么，但伊梦满脑子都是怒火，没有听见，直到后来小不点儿用自己的野猫爪子使劲掐她的手背，她才注意到。她眨了眨眼睛。
“什么？什么？”
“圣光晶核！”小不点儿说。
“什么意思？”
“圣光晶核。他要找圣光晶核的来源，然后把它毁掉，是不是？”
“他是这么说的。”
“魔都——圣域联合会、教会、雪霏村、米苏还有别的人，他们都想毁掉它，是不是？”
“是……或者说不让它再影响人们……怎么啦？”
“因为如果他们这些人都认为圣光晶核不好的话，那它就一定是好的！”
伊梦没有说话，胸中涌起一股激动。
小不点儿接着说：“我们听过他们这些人谈论圣光晶核，他们对圣光晶核害怕极了，你知道吗？以前，虽然我们看见他们做的事都是坏事，是不对的，但我们还是相信了他们的话……我们也认为圣光晶核一定是不好的东西，因为他们是大人，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可是，万一事实不是这样的呢？万一它是——”
伊梦说：“对啊！万一圣光晶核实际上是好的呢……”她激动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看了看他，看见他那双野猫绿眼睛里闪着光，跟自己一样激动。她觉得有点儿晕，好像脚下的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如果圣光晶核是好东西……如果它值得追求、值得欢迎、值得珍惜的话……
“我们也可以去找它，小不点儿！”伊梦说。
他要听的就是这句话。
“我们可以抢在他前面找到圣光晶核，”他接着说，“而且……”
想到这项任务是那么艰巨，他们谁都不说话了。伊梦抬头望着灿烂的天空。她知道，跟广袤无边的宇宙比起来，她和自己的本命元宠有多么渺小；也知道跟天空中的奥秘比起来，他们的知识又是多么地贫乏。
“我们能做得到，”“小不点儿”坚持说，“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是不是？我们能做得到。”
“可是，小不点儿，我们弄错了，在叶凡这件事情上，我们完全弄错了，我们原以为是在帮他……”她说不下去了，笨拙地几次吻了吻叶凡僵硬的脸。
“我们都弄错了！”她说。
“那么，下一次我们把所有的事情都考虑进去，把我们能想到的问题都先问自己一遍。下一次我们会做得好一些。”
“可是只剩下我们自己了，方超尼松没有办法跟着我们，帮不了我们马春科、紫云、李兰斯等等，他们都帮不了我们。”
“那就只有我们好了，没关系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不是孤单的，不像……”
伊梦知道他想说的是不像在雪霏村的那些失去了主人的可怜的本命元宠；我们还是一个整体；我们俩都是完整的。
“而且我们还有乾坤盘。”她说：“是的，小不点儿，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我们去上面的那个世界，去找圣光晶核，找到后，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叶凡在她怀里躺着，一动不动。她轻轻地把他放了下来。
“我们要去找圣光晶核，”她说。
她转过身去。他们身后是痛苦、死亡和恐惧，前面是疑惑、危险和无尽的神秘，但他们不是孤独的。
于是，伊梦和她的本命元宠转过身，离开他们出生的这个世界，抬头望着太阳，迈步走进了天空中的另一个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