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梦很不情愿地出溜到热水里，给自己抹上肥皂，小不点儿则停在窗帘杆上。
他们俩都知道，他一定不能太活跃，因为迟钝的人的本命元宠也是呆头呆脑的。
等伊梦洗好、擦干身子之后，护士便给她量体温，检查眼睛、耳朵和喉咙，接着又量她的身高，称她的体重，然后在书写板上作了纪录。
随后，她给伊梦弄来几件睡衣和一件晨衣。
这些衣服干干净净的，质量也不错，很像马克里的那件带风帽的大衣，但这些衣服还是有曾经被人用过的气息，伊梦觉得很不舒服。
“这些不是我的衣服，”她说。
“对，不过你的衣服太脏了，我得好好洗洗，凉干了再还给你。”
“我自己的还会还给我吗？”
“我想会的，当然会的。”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实验站。”
真是答非所问。虽然伊梦可以把它戳穿，再接着问下去，但她觉得左利齐是不会这样做的；于是，她穿上那身衣服，默默地接受了她的答案，不再说什么。
“我要我的玩具。”穿好衣服后，她固执地说。
“给你。”护士说，“但你不想再要一个可爱的羊毛熊，或者漂亮的娃娃了？”
她拉开一个抽屉，几个软质玩具了无生气地躺在里面。
伊梦强迫自己站在那儿，假装想了几秒钟，然后挑了一个破布娃娃，布娃娃的眼睛很大，但却无神。
她虽然从来也没有过娃娃，但还是知道该怎么做，她把它心不在焉地紧贴在胸前。
“我装钱的那个腰带呢？”她问，“我要把玩具放在里面。”
“那就放吧，亲爱的。”刘梅护士说。她正在填写一张粉红色的表格。
伊梦把身上这件陌生的裙子拉起来，把那个油布袋扎在腰里。
“我的大衣和靴子呢？”她问，“还有我的棉手套，还有别的东西呢？”
“我们会替你洗干净的，”护士机械地说。
这时电话铃响了，趁护士接电话的当儿，伊梦迅速弯下腰，把装着间谍飞虫的那个马口铁杯子拿回来，放进盛乾坤盘的那个袋子里。
“过来，利齐。”护士说着，放下电话听筒，“我们去给你找点儿东西吃，我想你现在饿了吧。”
她跟着刘梅护士来到餐厅。餐厅里摆了十二张白色的圆桌，上面满是面包屑和粘糊糊的圆形印渍——那是不小心放饮料杯子的时候留下来的。
一辆钢制小推车上堆满了脏兮兮的盘子和餐具。
餐厅里没有窗户，于是，为了让人有光和空间的感觉，一面墙上贴了一幅巨大的热带海滩的照片，上面是湛蓝的天空、白色的沙滩，还有椰子树。
把伊梦带进来的那个人正在服务窗口那儿收托盘。
“全都吃光。”他说。
伊梦没有必要饿着自己，所以有滋有味地把炖肉和土豆泥都吃了，后面还有一碗罐头桃子和冰激凌。在她吃饭的时候，那个男子和护士在另外一张桌子那儿悄悄地交谈着。等她吃完了，护士给她端来一杯热牛奶，把托盘拿走了。
那个男子走了过来，坐在她对面。他的旱獭本命元宠不像护士的狗本命元宠那样面无表情、兴味索然，但也只是礼貌地蹲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听着他们说话。
“好了，利齐。”他问：“吃饱了吗？”
“饱了，谢谢。”
“我想让你告诉我你是从哪儿来的，你能做到吗？”
“圣城。”伊梦答道。
“到这么远的北方来干什么？”
“和爸爸一起来的。”她嘴里咕哝道，眼睛始终往下看，避开旱獭凝视她的目光，极力装出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的样子。
“和你爸爸一起？原来是这样。他到这边来做什么呢？”
“做生意。我们带了很多客钦烟叶，打算买些皮货。”
“你爸爸是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还有我的几个师傅，还有别的一些人。”她含糊地说，因为她不知道那个雪域冰原的猎人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为什么要带你走这么远的路呢，利齐？”
“因为两年前他带我哥哥了，他说下次带我去，却从来不带，所以我就总缠着他，后来他就带我来了。”
“你多大了？”
“十一岁。”
“很好，很好。嗯……利齐，你这个小姑娘真幸运。那几个猎人找到了你，把你带到了你能找到的最好的地方。”
“不是他们找到我的，”她疑惑地说：“当时打了一仗，他们有很多人，还有箭……”
“哦，我想不是这样的。我想你一定是离开了你爸爸他们，迷路了，那些猎人发现你孤身一人，然后直接把你带到这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利齐。”
“我看见他们打仗了，”她说：“他们还放箭来着，还有……我要爸爸，”她提高了声音，发现自己哭了起来。
“嗯……你在这里很安全，等着他来接你。”这位医生说。
“但是我看见他们射箭了！”
啊，那只是你觉得你看见了。在严寒的环境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利齐。
你睡着了，做了噩梦，你记不清哪些是现实的、哪些不是。那不是打仗，不用担心。
你爸爸平安无事，他现在会在找你，而且很快就会找到这儿来，因为你知道，几百里内就这么一个有人的地方。
等他找到你，发现你平安无事，那该是多大的惊喜啊！现在，刘梅护士带你去宿舍，在那儿你会见到别的小女孩和小男孩，他们跟你一样，也是在荒郊野外走丢的。去吧，明天早上我们再聊一会儿。
伊梦站起身，紧紧抓着她的娃娃，小不点儿跳到她的肩膀上。护士打开门，领着她们走了出去。
她们又走过好几条走廊，伊梦这时已经累坏了，困得她不停地打着呵欠，穿着他们给她的羊毛拖鞋的脚也几乎抬不起来了。
小不点儿也打不起精神来了，只好变成一只松鼠，猫在她的衬衣口袋里。
伊梦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排床铺、几张小孩儿的脸和一个枕头，然后她便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