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绣龙绛红袍,进来的只会是淳于西顾,这厮前脚听闻凤鸠宫出事,后脚就晃悠过来了。别的没听到,第一句听到的就是庄归之那句“眼依旧清明,心更添剔透”,不由地心里暗骂一声,这巧舌如簧的,都能开出朵花了!
“拜见吾王。”庄归之笑笑,起身行礼。小离也跟着站起来,微微屈膝。
“免了免了,本王不过是想过来凑热闹,哪里想都散场了,倒是来晚了些。”西顾靠在椅子上坐着,对小离勾勾手指,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来。
小离脸上一红,看了庄归之一眼,摇头。王最近是越来越幼稚了啊。
淳于西顾不满地哼了一声,撑着下巴看着庄归之:“说说刚发生什么了?”
庄归之自己起来坐回凳子上,慢悠悠地将刚才邢贵妃和如充仪的冲突说了一遍。
“庄太医,依你看这是如充仪有意陷害呢?还是邢贵妃故布谜团?”淳于西顾脸上一片苦恼:“最近真是危险处处有,本王很害怕。”
说是这么说,眼底的神色却分明有些嗜血的味道。手指敲着扶手,西顾心想,这外面不太平,宫里也不太平了?
“臣倒是觉得两者都不是。”庄归之摇头:“邢贵妃来找王后,说明这事儿她心里有底不会是她。但是刚刚已经说了也不会是如充仪,那么就只能是第三个人,在血燕端出厨房到达关雎宫的这段时间之内下手。要么引起后宫混乱,要么侥幸将血燕倒进王的肚子里,大功告成。”
小离微微惊讶:“目的还是要刺杀王么?”
“嗯,应该是的。”庄归之笑了,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王最近不太安全,似乎有人开始急切地想走捷径了。估计是朝廷上的动作,让他慌了手脚了。”
先是刺杀又是下毒,那人尚在国都,当真就是一刻也不放过啊。
淳于西顾黑了脸:“本王已经这么人畜无害的还要刺杀,简直是灭绝人性。”
小离点头:“他竟然当真能下得去手。”
毕竟叔侄一场,平时也是笑脸盈盈,难不成真是那句“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下手都是轻的。”庄归之道:“都是些小手段,说明你还没有把他逼得太紧。若真逼急了,跳墙也说不定。”
淳于西顾摸着下巴笑:“要不要看看他能跳多高?”
庄归之皱眉,似乎是在估量现在淳于西顾的实力能不能逃生。
“要开始正面与他对上么?”
“本王的王叔很聪明,就算本王再藏,过不了多久他也该发现了。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呢。”西顾琢磨了一下,扭头吩咐小七:“下午让福王爷和晋王爷进宫一趟,本王在龙吟宫等他们。”
“是。”小七领命下去了,小六指指自己:“主子,我有任务么?”
“有的。”西顾颔首:“送太后去皇陵,就说太后想念先帝了。”
小离一惊,将太后送走,西顾这是想没有后顾之忧么?
但是皇陵,当真安全么?
“去皇陵的路上会经过一座山,里面有一个山谷,山谷里是太后的故人住着。你知道在哪里的,一旦经过,太后的銮驾继续往皇陵走,你则要负责将太后送进山谷。”淳于西顾笑得满面春风:“那里面很安全。”
小六正经地行了一礼,然后退出去了。
十九年了,总算是要等来那一天。
小离看着西顾的侧脸,沉思了一会儿目光也坚定起来。他生他死,她都陪着!
“王后算不得您的软肋么?”庄归之开口问了一句:“送走太后,若是有人抓住王后,那当如何?”
小离笑了笑,西顾也笑,摆摆手道:“据说这丫头轻易死不了,本王还想她做本王的贴身护卫呢,啧啧,庄太医不必担心。”
死不了?庄归之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淳于西顾,只当他又是在玩笑。人怎么会死不了,况且东方离还是这样柔弱。
“庄太医不用担心我,这会儿我想先去看看太后,好歹送她老人家一程,你们继续。”小离笑得很平和,轻易地抚平人心。庄归之低头,应了一声。
风从旁过,佳人离去。庄太医心里捏着一把黄莲,苦涩自知。
爱上不该爱之人,若清汤煮苦箕喝下,若黄莲嚼碎了生吞,真真是苦进了骨子里。
啧,偏偏还有一句“朋友妻不可戏”,道德线的外面啊,也只能远远看着。
“回神了。”君王不满地敲敲扶手:“我说,福王爷和晋王爷,怎才收得了全部?他们疼我,但也是藩王,有私心的。今儿谈不好,本王怕就是要做那砧板上的肉喽!”
庄归之皱眉:“王,您能不能注意一下使用方法?臣是太医,看病用的,谋臣在前朝呢。你刚提拔起来的那什么于德阳不是挺好的么?”
淳于西顾冷哼:“别嘴贫别躲事,有传他进宫的时间两位王爷早就到了!”
庄归之:“……”
???
小离很久没有见着太后了。
当初额上的伤疤早已经不见了踪迹,却还记得太后说过的那些话。如今踏进福寿宫,见太后一脸平静地听着小六传话,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离丫头,进来。”太后眼睛尖,抬眼便朝门口杵着的人招手:“哀家也正想找你。”
小离进去,小六识趣地先告退。姑苏嬷嬷脸上德表情有些古怪,像是高兴,又像是惊讶,看得小离心里没底,这是怎么了?
“从王儿六岁开始,这是第十三年了。”太后看着那殿门缓缓合上,轻叹了一声,眼里泛出泪来:“十三年,哀家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还以为,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小离安静地跪坐在太后脚边,任她拉着自己的手说话。
“哀家的王儿,是众多王子之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东傲的希望,都在他身上了。”太后喃喃地道:“六岁落水之后,王儿变得愚钝了,哀家和先王都很担心他,希望那只是一时被吓着,以后能好。可是他一天天长大,越来越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哀家心疼啊,他这样子,哪里能坐稳王位?”
“离丫头你知道么?先王是被人毒死的,从你跟着王儿去那山谷之后,你应该知道吧?”
小离点头。
太后笑了:“王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你,连那里都带你去的话,便是当真相信你了。他的戒心一直很重,连哀家送他小六小七,他都是防备了三年才慢慢接受的。”
“西顾啊,很缺乏安全感,所以连哀家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其实一直在伪装,他没有忘记自己父王被毒死的仇恨,也没有忘记他身边有人对王位虎视眈眈。哀家不知道他准备了什么,但是这会儿将哀家送走,哀家只觉得,没有对不起秉天了。”
太后又开始掉眼泪,姑苏看得心疼,拿着帕子给她擦着。
“离丫头,你在他身边,一定要好好陪着他。哀家可以松口气了,原以为还要花很大力气才能让他走上正轨,现在看来,倒是哀家这个母后比他愚钝了。”
小离呆呆地看着太后那依旧明艳的脸,觉得有些想哭。
“母后,我会一直陪着夫君的,直到他彻底丢弃我的那一天,我都会陪着他的。”
太后眼里有些欣慰,想了想,又戳戳小离的眉心:“以后机灵一点,后宫可就只剩下你这中宫了。哀家不在,你可莫被人欺负了去!”
小离一笑:“母后放心,不会了,不会有人再欺负我的。”
太后点头,泪珠儿一串串地落。
秉天啊,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我们的王儿,到底还是有你的风姿,他会完成你的心愿的!
东傲第十五世秋,太后离宫入皇陵,东傲王邀福晋两位王爷商谈大事,两位王爷深夜才回。茶过十盏,烛费三十,被以后的历史上记为“茶烛三十夜”,是东傲年轻的君王开始崛起的很重要的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朝,福晋两位王爷自请削藩,以固王权,引起了朝中轩然大波。
三王爷脸色铁青,看着晋王爷道:“大哥,这样的大事,怎么能不同愚弟商量一番便先做了决定?”
七王爷也不高兴地嘟囔:“都没叫上我。”
晋王爷哈哈笑了两声,还是福王爷出来打圆场:“叫上所有藩王就太过正式,王不过问了本王与大哥两人藩地的情况,再说了一番治国之策。身为王叔,我们觉得王说的有道理,藩不削,难以稳朝纲。”
曦王爷眉头皱得死紧,看向座上的少年君王,终于没能保持平和:“本王觉得此事可以延迟再议。大哥二哥太过冲动了。”
淳于西顾笑眯眯地望着台阶下面的几位王爷,漫不经心地道:“要思考的也可以好好思考,明日再议也行。削藩是一件事,另一件事本王还忘记了说。”
众人都抬头看上去。
“东傲的传国龙玺,好像是被盗了啊。”西顾摸摸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下面的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