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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绣花人皮(1)

一张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绣线密密绣了一张奇异的图画,灯光之下,那人皮犹如生时,如凝脂白玉,那图画映着灯火,其上一个个诡异艳丽的图案仿佛正在昏黄的光线中扭曲、跳舞……这张皮很有名,它很有名的原因是它本长在很有名的人身上,而十日之前那人死了,变成了一张绣花人皮。

一绣花人皮

李莲花拿到这张人皮的时候,他和方多病在吃饭,拿到人皮之后,方多病立刻说他吃饱了,李莲花却仍然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和三两卤牛肉,喝了一杯茶。

这张人皮是“江湖第一美男子”魏清愁的皮,江湖传说这魏清愁生得如明珠美玉,身高八尺一寸,十分英俊潇洒,精通琴棋书画,尤其篆刻印章之术天下无双,是女子们见了一定要倾心的浊世翩翩佳公子。他十日前迎娶江浙大富蕲春兰的女儿蕲如玉为妻,本是一桩才子佳人的美事,结果新婚之夜,新娘一觉醒来,方才风流倜傥的夫君突然变成了一张绣花人皮,吓得发了疯。

此事十日之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魏清愁本是挂着人皮的狐妖,如今现出原形;有人说魏清愁其实没死,那皮并不是魏清愁的皮;又有人说那皮千真万确是魏清愁的皮,他那肚皮上一块绿豆大的胎记你瞧见没?那千真万确、童叟无欺就是……因为蕲春兰的表弟的妹夫的女儿嫁给了“方氏”小姨娘的儿子,也就是说蕲如玉和方多病是亲戚,所以这张绣花人皮很快辗转到方多病手上。蕲春兰不知从何处听说李莲花能令死人开口,精通阴阳之术,所以把绣花人皮之事慎重交托给方多病,言下之意,自是交托给李莲花了。

虽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张人皮,但蕲春兰的手下将人皮带来,在方多病眼前打开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还是想吐。

一张雪白柔滑的人皮,其上用绣线密密绣了一张奇异的图画,灯光之下,那人皮犹如生时,如凝脂白玉,那图画映着灯火,其上一个个诡异艳丽的图案仿佛正在昏黄的光线中扭曲、盘旋……人皮宽约一尺,长有近两尺,用不知名的药水浸泡过,有一种古怪的香味。方多病和李莲花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人皮,李莲花面带微笑,方多病低低骂了一声,却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人皮上那鲜艳的纹路轻轻摸去,只觉绣纹细腻精致,人皮光洁顺滑,指下一股异样滋味,竟是令人想要不住把玩。

其上绣的图案是:

“这是什么玩意儿?”方多病丢下人皮,“咒语?暗号?还是道士串在桃木剑上的那种神符?”

李莲花道:“我怎么会知道?一个瓶子……一座山……一把斧头,一个鸡蛋,两个人,还有一串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人对剥皮绣花多半都是老手,否则怎么能弄得这么干净漂亮……”

方多病喃喃地道:“但绣花……绣花应该只有女人会啊,难道说魏清愁这人风流多情,他要成亲,哪一个女魔头因爱生恨,将他杀了,再把人皮绣花?”

李莲花叹道:“你一向聪明得紧,但……但世上除了爱吃人的角丽谯,居然还有爱剥皮的张丽谯、李丽谯,真让想讨老婆的男人们心寒。”

方多病一乐,“难道死莲花你最近想要讨老婆了?”

李莲花正色道:“老婆我早已讨过,只不过改嫁给了别人而已……”

方多病嗤之以鼻,“胡说八道……总而言之,要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今晚马车,你我上蕲家神仙府一行。”蕲春兰家号称“神仙府”,自是非同小可,没有“方氏”的马车,但如李莲花之流是万万进不去的。

李莲花连连点头,目光在那精美的绣花人皮上流连,那八个古怪图案定然有含义,只是那杀人凶手难道会自己绣下线索,让别人追查到自己吗?如果不是事关凶手的线索,那些图案又表示着什么呢?绣花人皮之案,确是离奇古怪,让人好奇得很。

八日之后,瑞州。方多病和李莲花乘坐“方氏”华丽宽敞的马车来到神仙府。那“方氏”的马车乃八匹骏马,楠木为壁,雕刻精美,四角悬挂各种金银珠宝,奢华到了极处。李莲花一路坐来,八马拉车,摇晃甚烈,外头悬挂的金银珠宝叮当作响,十分吵闹,到达之时只觉腰酸背痛,难受至极。方多病已经睡着,马车停后李莲花将他摇晃两下方才惊醒。

只听外面马车夫报称“方氏”方多病驾临,神仙府大门缓缓打开,让“方氏”这辆浩浩荡荡的马车入内。李莲花撩起窗纱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只见蕲家金碧辉煌,处处庭院都盖得比寻常所见大了一成、高了三尺,连栽种其中的花木都比寻常所见的要大上许多。“方氏”这辆马车在路上看来气派非凡,走进神仙府不知怎地就变得寻常至极,毫不起眼。

马车很快停下,方多病已经彻底清醒,从车里拈起块巾帕抹了抹脸,装模作样地下车,李莲花跟在他身后。

只见对面大步行来一位身材清俊的中年人,面白长须,神色甚是悲凄,拱手道:“想来这位便是方大少了,远道而来,不胜感激,家门不幸,遭逢大变,蕲某惭愧万分。”

方多病也拱手回礼,温言回答道:“蕲伯父不必担忧,既是亲家,蕲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蕲……蕲表妹的事,方某在所不辞。”他实在不知蕲如玉和他算来到底是哪门子亲戚,话到嘴边,硬生生认了个“表妹”。

李莲花知他心意,微微一笑。方多病满口称“蕲家的事就是我方某的事”,他可没说这事是“方氏”的事,这层意思,蕲春兰若听不出来,那就不是蕲春兰了。

蕲春兰也不知听没听出方多病话里玄机,仍旧满面悲伤,看他的模样实在伤心至极,仿佛天地为之灰暗,日月为之无光,让人不忍揣测这人究竟心机如何。只听他道:“两位都是武林高手,两位前来,如玉的事我也就不怕了,说实话这几日我日夜担心,不知我蕲家究竟得罪了何方神圣,竟发生这种惨绝人寰的事,又不知他是否要向我府里其他人下手。”

方多病虽然和蕲春兰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位亲家,看他这副模样,和李莲花面面相觑,都是心下稀罕:想不到堂堂江浙大富,竟是这种模样。“伯父莫怕,待我和死莲……李楼主查看当日绣花人皮被发现之处,看过之后,伯父先和展云飞几人留在屋内,不要随意走动。”他来到之前,蕲春兰就已写信说明他命护卫展云飞等人将主院看守得密不透风,他和夫人、女儿日夜躲在其中,不敢出来。蕲家护卫展云飞号称“江浙神龙”,武功高强,八十六路无锋剑名列江湖第三十七,对蕲春兰忠心耿耿,是难得的护卫人选。当日蕲家发生绣花人皮离奇之事,他正被派往京师办事,这才给了凶手肆无忌惮杀人剥皮的机会。

蕲春兰连连点头,他身后一位灰袍长袖、身材高大的长发男子对方多病微微点头,他便是展云飞。方多病自也没见过这位名震江浙的大侠,听说此人本来行侠仗义,云游天下,一日负伤被蕲春兰所救,方才甘为奴仆。这种报恩法子方多病很不以为然,并且展云飞不梳头发更是犯了方多病的大忌,但其人还是相当可敬的。对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却见展云飞对自己点头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身后。

方多病一回头,只见李莲花对展云飞微微一笑,展云飞目光流动,那眼神说不出地古怪,方多病心底大为奇怪——这两人难道认识?死莲花又从哪里认识到这种横行江湖十几年的侠客了?若不认识,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蕲春兰和展云飞很快离去,留下一个奉茶童子带两人前往洞房。

等蕲春兰一走,方多病忍不住便问:“你认识那展云飞?”

李莲花啊了一声,“有过一面之缘。”

方多病道:“三十几岁的老男人不梳头发,古怪得很,他对你使什么眼色?”

李莲花奇道:“使眼色?啊……你误会了,方才有只苍蝇在我头上飞,他多半不是在看我。听说这人十八岁那年出道,二十岁就已很有名,二十二岁那年他和人比武打赌,结果比武大输,自那以后他便不梳头发,这人很讲信用。”

方多病稀奇道:“比武输了就不梳头发,这是什么道理?”

李莲花道:“那是因为他本就和人打赌,赌的就是谁输谁就不梳头发。”

方多病哈哈大笑,“他和谁比武?”

李莲花道:“李相夷。”

方多病越发好笑,“这位李前辈古怪得很,为何要赌让别人不梳头发?”

李莲花叹了口气,“只因那日李相夷和展云飞联手大败联海帮,捉住了联海帮帮主蒋大肥。李相夷要将蒋大肥绑回台州,临时缺了条绳索,看中了展云飞的头巾……”

方多病对这位李大侠真是仰慕佩服到了极点,猛一拍栏杆,大笑道:“展云飞自然不肯把头巾相送,于是他们便比武赌头巾,爽快爽快!可惜李相夷已经死了,我出道太迟,看不到斯人风采,真是可惜、可惜!”

李莲花道:“那也没什么可惜的……”

方多病笑到一半,突然想起,“欸?这些事你怎么知道?”

李莲花方才那句还没说完,突然一呆,“啊……我便是在比武那日见过展云飞一面,此后再也没见过。”

方多病羡慕至极,斜眼看着李莲花,“啧啧,那你一定见过李相夷了?竟然藏私,从来没说过。如何?是不是丰姿潇洒、气宇轩昂、能诗能画能作万人敌的绝代嫡仙?”

李莲花想了半日,依稀苦苦思索要如何表达李相夷的“绝代嫡仙”风采,半晌道:“那个……李相夷么……啊……洞房到了。”

方多病正在等他形容李相夷如何风华绝代,突听“洞房”到了,心中一凛。两人一齐站定,只见亭台楼阁、奇花异草深处,一处红色小楼依偎其中,楼阁精细绮丽,说不出地玲珑婉转,旖旎至极,和神仙府中恢宏的楼阁大不相同。风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何种奇花在此开放,闻之令人心魂俱醉。

方多病痴痴地看着那红色小楼,“世上竟然有这种房子……”李莲花微微一笑,“走吧。”方多病心中正想和这洞房相比,李莲花的吉祥纹莲花楼真是差劲至极、丑陋之至,手已按在红色小楼的大门上,用力一推,咿呀一声大门洞开,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奉茶童子远远避开,一眼也不敢往门里瞧。

二新娘其人

门内地上一摊干涸的黑血,若不是这一摊黑血,地上本来以汉白玉铺就,光滑细腻,没有半点瑕疵,如今地白血污,十分可怖。楼内大堂地上除一摊血迹之外,再无其他痕迹,两侧的太师椅都是紫檀所制,在黯淡的光线中竟都狰狞起来。

方多病点燃屋内灯火,只见这屋中烛台悉以黄金制成,其上红烛也是十分鲜红,和寻常红烛不同。梁上悬挂铜八卦一个,铸工精美,上有飞云走日之图,追求古朴之风,在铜八卦上熏了些微黑烟,其下红色穗子打成双喜之形,手工细致。正对门处一座屏风,屏风以碧绿玛瑙雕刻而成,也是飞云走日之图,其下山水迷离,有房屋处处,隐于云雾之中,图案高雅精致。

方多病和李莲花缓步走入屏风之后,那屏风之后便是洞房,洞房十分宽阔,一色全红,窗下一个木架,应本是搁脸盆的,但不知为何没有放上。床上各色枕头锦被精美绝伦,床边两只齐人高腰眼粗细的硕大红烛,烛身雕龙雕凤,十分美丽。床边有书桌一张,其上文房四宝齐备,砚台中微有墨痕,似乎这对新人还题诗作画之后才休息。床上丢弃着几件红衣,有一些细小的血迹。

李莲花挑起衣裳,展开一看,两人都见衣裳边角上绣有鸳鸯荷花,并非凤冠霞帔,应是一件新娘中衣,衣袖之上却有七八个小孔,大小不等,位置各异,基本上右边的孔比左边的大些,左边衣袖上一块染有血迹。纵观洞房之中,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鲜血淋漓、可怖至极的剥皮场面,竟似乎连血都出奇地少。

“这天气也不是很冷,新娘子进洞房用得着穿这许多衣裳?”方多病嘀咕,将床上几件衣服一一展开,衣袖上都见古怪的小孔,位置、大小都差不多,总计有三十多个,“这是什么玩意儿?难道那凶手还对她的衣服下手,连刺了三十多下?”

李莲花道:“这倒不是……”他揭开被褥,锦被之上仅有些微细小的血点,被下却是一大片乌黑的血迹,床板上穿了一个小洞。

李莲花忽地爬到床上,方多病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李莲花一抬头,砰的一声后脑勺撞在床架上,哎呀一声,他转过头来,呆呆地看那床架。

方多病好奇心起,也爬上床探头看那床架,只见楠木上床架内侧极高的地方深深嵌着一个闪闪发光的东西,“金丝珍珠……”李莲花喃喃地道,“你聪明得紧,你说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方多病睁大眼睛,伸指就想把那金丝珍珠拔出来,“这是凤冠上的吧?难道他们夫妻打架,把凤冠扔到这里来了?”

李莲花抬手拦住,仍是喃喃地道:“虽不中亦不远……但在这里……未免有些高……”他下了床,在房里走了两圈,叹了口气,“你那表妹做新娘,却是别人入洞房,难怪这人死得稀里糊涂,只怕人到了阴曹地府还想不通自己是怎么死的。”

方多病大吃一惊,“你说什么?别人入洞房?你说新娘不是蕲如玉?”

李莲花斜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这再明显不过……若非蕲春兰骗了你我,就是蕲如玉骗了蕲春兰……”他突地把那件新娘中衣披在方多病身上,方多病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要脱,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头,“你用右手多过左手,是吧?”

方多病左手衣袖缠住右手衣袖,闻言一怔,“不错……”

李莲花顺手拾起桌上的黄金烛台,递到方多病右手,方多病随手握住,莫明其妙,“干什么?”

李莲花扳起他双手,把烛台藏在衣内,右手握后,左手握前,往下一刺,方多病哎呀一声叫了起来,“难道是蕲如玉杀了魏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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