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荷跟在红豆身后来到校场,就看到红豆站在人群后面的一个石墩上左右张望着。
莫庭荷顺着红豆的视线往前看,正看到石草草三两下打败了一个粗壮的武将,正与其他的人大笑:“还有谁上来试试。”
兵部里不乏去年考上来的太武院学生,见是石草草,都不敢与他对视,还悄声与身边人说:“可切莫理睬这个武疯子。”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练武的人见到能人总爱争个高下,所以又连着跳上去好几个人,都被石草草轻易踢了下来。
莫庭荷见红豆双目放光,握紧双拳,嘴皮子嗫嚅着,似乎在喊:“哥哥,加油。”
莫庭荷走到红豆身边,伸出手跟红豆说:“红豆,别站那里,太危险了。”
红豆转头看看莫庭荷,并没有下来,而是又上了一层石墩,围着石草草的人太多了,她踮起脚都看不见。
“红豆,你下来,你下来。”莫庭荷眼看红豆越站越高,紧张地叫她。
红豆却似乎是要躲着莫庭荷一般,又网上跑了两个石墩,眼看红豆就到了最高处,风吹着她的裙摆,瘦小的个头摇摇欲坠。
莫庭荷急得也跑上石墩要去把红豆抱下来,却被苏耀钰拉住,苏耀钰说道:“你现在跑上去,她只会更加紧张,谨防有变。”
“可也不能不管她啊,若是摔下来可怎么办。”
“慢慢的,她自己就会下来了,她只是想看看石草草罢了。”
莫庭荷听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再看石墩顶上的红豆,感慨道:“真没想到,两人的缘分就这样结束。”
“怎么,你自己的事还没解决,就在这边为别人伤春悲秋。”
“红豆一直痴傻的,谁都不认识,怎么还能认出石草草?”
“她没有认出,刚才我带石草草与她说了几句话,她记得他。”
“苏公子,那她似乎不记得你。”
“是啊,她也不记得你。”苏耀钰宠溺地低头看莫庭荷。
莫庭荷被苏耀钰看得脸红,用一只手抚着脸庞说道:“你总这样看我干什么,红豆记得谁,不记得谁,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莫庭荷被苏耀钰盯得受不了,不自觉地别开视线看向红豆,却见红豆一个踉跄,竟从石墩上摔下了。
莫庭荷想都没想便伸手去接,但苏耀钰比她更快,苏耀钰抽出长剑,手握剑刃,以剑柄推了下落下的红豆的腰,红豆下落方向改变,正好被莫庭荷抱在怀里。
莫庭荷背心朝地,抱着红豆摔在地上,这下不光苏耀钰过来,连石草草都停下来往苏耀钰与莫庭荷方向跑。
红豆双目紧闭,歪头靠在莫庭荷的胸口,莫庭荷伸手去拍红豆的面孔,却突然感受到来自周遭疑惑的视线。
莫庭荷这才意识到,此时此刻,她还是个男儿身,刚才那些动作多有不便,实在犯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忌讳。
可眼下,她抱也抱了,若是放开,未免太矫情,而且红豆是孕妇,也不适合直接躺在地上,周边也没有女人可以托付,莫庭荷一下陷入僵困中。
“莫庭,把你妹妹背回她的房中吧。”苏耀钰站在一旁柔声说道。
“哦,原来是兄妹啊。”周围人的目光也发生了不少改变,毕竟话是从苏耀钰的口里说出来的,而苏耀钰是新任掌印,众人虽然与他不熟,却也是敬畏的。
莫庭荷抱不起红豆,便将她的胳膊挂在肩膀上,然后半抱半背地往红豆的房间去。
其余人都是男人,也不好进女子房间,更不好靠近,就在后面张望着,偏偏只有一个石草草,紧紧跟在莫庭荷身后,见到虚弱的红豆与不堪重负的莫庭荷,悬空把红豆抱在怀中,飞快带她跑回房间。
这样一来,众人有的是看懂了,有的是没看懂,左右看了几眼,也不好多聊人家私事,慢慢地也就散了。
莫庭荷进到红豆房中的时候,石草草已经将她放在床上,红豆的额头上全是冷汗,脸却死白。
莫庭荷为红豆把脉后连忙开了张药方,吩咐石草草去抓药。
石草草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苏耀钰,便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有关心的人,我也有。”
“你关心的人又没从高处摔下。”
“你不是要去拿药吗?还不快去。”
石草草被苏耀钰一句话堵住,连忙往外跑去。
莫庭荷安顿好红豆,走出来与苏耀钰说话。
“红豆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吧。”
“没事,不过红豆受了惊吓,需要开些抱龙丸,我已经让石公子去取了。不过苏公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关心红豆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苏耀钰背手说道:“这件事牵扯良多,莫姑娘,能不知道就尽量不知道吧。”
莫庭荷点点头:“苏公子这么说也是有道理的,不过,我心里总是不太愉悦罢了。”
苏耀钰连忙哄道:“你也别往心里去,现在政局不稳,我只是怕牵连你罢了。”
“苏公子,自我们相识之日起,我们之间的牵连难道还少吗?”
“庭荷,我所行之事极为危险,你信我,我是为你好。”
“苏公子,我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过在我看来,全天下的事都没有隔阂来解决的。”
苏耀钰叹了口气。
“苏公子,难道你现在真的在为哲敢族做事?这也不可能,你与莫王爷仇深似海,你不会去,可你又说你做的事极为危险,难道是为萧公子做事?也不会,你断不会耻于与萧公子为伍。”
“庭荷,你不如猜猜。”
“好,那我猜猜,猜对了你就眨眨眼睛。”
“你可以猜三次,若是有一次对了,就算你通过考验。”
莫庭荷点头应声:“刚才那两次算吗?”
“你想算吗?”
“看你的样子,刚才那两次便是猜错了。”莫庭荷嘟嘟嘴,“不如我换着猜猜,可是剩下的也就三派了,一派静王,一派骁帝,还有一派保皇,苏公子你早说你不是静王手下,骁帝似乎也不认识你,难道你是保皇派的?”
苏耀钰没有回答莫庭荷,只是说道:“你刚才的话,有一句说对了,又有一句说错了。”
“那句话对了,那句话错了?”莫庭荷追问。
苏耀钰笑而不语。
莫庭荷突然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苏公子,你恐怕并不是单单一派的吧,你应该是被各派招揽,却始终游离在各派之间,苏公子,你有你自己的报复,是不是?”
“庭荷,你很聪明。”苏耀钰摸摸莫庭荷的脑袋,侧目看躺在床上睡着了的红豆,继续说道,“就是你太聪明,所以你我的机缘竟成了现在的模样。”
“苏公子,你说过不会再说此事了。”莫庭荷低下头说道。
“对,以后都不再提了。”苏耀钰怅然若失便要离开,想想不甘心,又回来说道:“庭荷,父母之命真的那么重要吗?”
“苏公子,是否有父母之命对我而言并不重要,但是你可曾想过,若是没有父母之命,我名誉扫地也就算了,又怎么对得起我父亲这一世的清誉?”
苏耀钰无言以对,只得说:“我当你的面已请圣赐婚,若到时候圣旨下来,你嫁还是不嫁?”、
“你也说过,圣上未必会同意,只是你的权宜之计罢了。”
苏耀钰点头:“你说的也是,如今时刻,圣上未必会同意我娶妻生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有人来通报,说前厅有贵客来找苏耀钰,苏耀钰便去了,剩下莫庭荷等石草草回来,待到吃晚饭的时候,也就离开了。
石草草经上午一战,在兵部也算出了名,不少不服气的都来找他,让他去兵营里再斗上一斗,石草草爽泼的性子怎么收得住,和这群武将很快就打成一片。
而莫庭荷一边温书,一边照顾红豆,莫庭荷是男装打扮,这件事也没告诉红豆,红豆只当莫庭荷是兵部的医官,与他相处时日长了以后,竟然生出了不少莫名感情,红豆越来越依赖莫庭荷,莫庭荷也觉察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让红豆收敛。
……
兵部虽然都是一群武将,可相互间心思复杂,见红豆与莫庭荷整日里同出同进的,干脆与苏耀钰说了,红豆毕竟是个孕妇,却和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天天厮混在一起,武将们觉得红豆是在脏了兵部的地方,要苏耀钰做主让红豆住出去。
“他们是兄妹。”苏耀钰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可能是兄妹,这两人一点都不像。”
“是的,我专门查了红豆姑娘的情况,户册里居然从没有过这个红豆姑娘,生卒年月,还有父母都是不知道的,来历不明也就算了,我还去问了书墨刻坊周边,都说这红豆姑娘没有婚配,这没婚配的姑娘怀孕还怀孕了,如今又说什么莫公子是她哥哥?这位莫公子是平安府人,说起来也是苏掌印的老乡,那苏掌印不该不知道,莫庭是孤儿,被平安府林家买去做的家仆,这册子里可都写得清清楚楚,如今怎么还能多出一个妹妹?这哥哥妹妹的谁都说不清,若是情哥哥情妹妹的,咱们这兵部成什么了?”说话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街边那些嚼舌根的妇人一样。
“看你的意思,你还查清楚了?”苏耀钰将手放在一旁的几子上。
“苏掌印,我做事,就爱较这个真,没有我查不到的,哦,不对,这红豆姑娘来历,我真的查不到。”
“这红豆姑娘的确是莫庭失散的妹子,这件事你们不要再去深究了。”
“苏掌印你这么说我们没法信服啊。”
“那你想如何?”
“军营里不能见血,苏掌印你将个孕妇带进兵部便是错了,如今又有个什么劳什子哥哥妹妹的,苏掌印,我冒死请谏,红豆姑娘与莫公子都不能在兵部呆着。”络腮胡子的将官合拳说道。
“你日常做好自己的事便好,管别人又做什么?”
“苏公子,这不是我一人想法,这边的兄弟个个都是这么想的,不然你问。”将官摊开双臂,他身后的将官们纷纷应和,“苏掌印若再没决断,我等只能去向都统禀报。”
苏耀钰知道他们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无非是看看他这个新任掌印是不是个可以任由他们捏扁搓圆的软柿子。
于是苏耀钰说道:“你们想让他们兄妹住出去,这也无妨,上京城这么大,不愁没地方去,不过我这边倒有件棘手的事,你们也应当先行处理。”
众将官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苏耀钰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苏耀钰从书桌上拿出一沓公文道:“近来上京城来了不少外族人,我们端朝与十八外族交好,向来不防着他们,不过这几次暗探发现的外族人都是乔装打扮成我们端朝人,在上京城各个角落聚集,最早,安排各处保甲去查了,可都查不到什么。”
“苏掌印,恕我多言,此事要么归外联都统,要么归巡捕都统,与我们兵部可是八竿子打不到边的。”
“估计你不知道,圣上前几日召见谢都统,就是在说这件事,巡捕都统办事不利,如今端朝外忧内患,巡捕都统里要有我们兵部的人。”
“此言差矣,就算我们兵部的人去了巡捕衙门,难道就能让我们插手巡捕之事了?若是要差我们去做保甲,干脆一刀砍了我来得痛快。”
“说得也是。”苏耀钰说话间便抽出长剑,架在那络腮武将的脖子上,“我不用刀,用剑削了你的脑袋可好?”
络腮武将没说话,他身后的同好都跪了下来。
“我是文生考出来的,可我武试也是第一,我是圣上认命的兵部掌印,你们对我不服气,那便是对圣上不服气,我让你们做的事你们不做,便是圣上让你们做的事业不做,所以,我给你两条路,你究竟是走,还是不走。”
络腮武将还在那边耿着脖子喊:“横竖就是一死,难道我会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