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知道此次败局已定,便将滔天的愤怒都迁怒在莫庭荷身上,于是他枉顾比赛已经结束,抬手就向莫庭荷打去,但莫庭荷手上那柄长剑岂容那人放肆,莫庭荷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手上的剑已经先动起来,反倒像是莫庭荷捏着剑,身手有如神助一般,三两下就把这人打得的落花流水,手脚尽断,最后是被抬下去的,再没力气与莫庭荷争打。
莫庭荷提着剑回到看台,原本看不起她的那些考生纷纷给她让出位置,谁也不敢评价莫庭荷刚才的行径,他们本来也厌烦那个人,不过后面莫庭荷展现出来的狠厉则是更让他们害怕。
莫庭荷知道此刻的解释其实一点用都没有,于是她便在看台的角落找了个地方,抱着长剑看高台上的比试,接下来的比试也都中规中矩,很快又有一半的人淘汰了。莫庭荷毫无悬念地进入了第二轮,偏偏在这时,就见三个考官在交头接耳地讨论,讨论到最后,苏耀钰站了起来,说道:“接下来的比试不允许用剑。”
“这又是为什么?若是不能用剑,难道还能有其他兵器吗?”考生们一轮纷纷,有人高兴,有人却不悦。
端朝尚武,很多人自小练功,往往就是家里传下的一门兵器,而剑术显然是不少人都有家学渊源的,如今突然说不能用剑,那些惯用剑的又去哪里找替代的,所以多是不悦。
但考试规则本来就是考官定的,更何况话是虞勉说出来的话,所以太监纷纷过去,收走几个使剑的考生手上的兵器,包括莫庭荷手里的长剑,由于没有趁手的兵器,第二轮莫庭荷几乎没有一点悬念地就输掉了。
原本其余考生因为第一场比试都对莫庭荷抱有很大的信心,见到莫庭荷第二轮因为兵器落败,也没多想那把剑的古怪,只是觉得第二轮比试不许用剑这个规定或许是有什么猫腻,再想到文试的时候,苏耀钰也是对莫庭荷的排名百般阻挠,内心里都对这个矮小考生的境遇感到同情,在座的考生都是经过遴选的,也都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遴选上殿试,无非都是有着各家的根基,想来这个叫莫庭的考生,或许正巧是苏耀钰的对头吧,只是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苏耀钰要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无论是骁鸣鹤还是其他考官都对这件事置若罔闻,即便苏耀钰手眼通天,可虞勉也不该完全不带一点阻拦。
下面的人揣摩的往往都是一部分,此刻虞勉心中的委屈真是无处可说,若不是中午时候虞相将他拉到一边,跟他说:“虽然你是主考官,不过一会儿无论苏耀钰要做什么,你都不要表态,随便他去做就是。”
所以虞勉真的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至于申一通,他本来就没什么主意,苏耀钰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虞相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把刚才这场戏也看得通透,虽然虞相不懂武,不过他已经觉察出那柄长剑的不对劲,虽然时间短,可是他的人已经将莫庭在平安府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这个叫莫庭的,的确是西市林家的小厮,天资聪颖,这些分毫不差,不过虞相另外查到的一些事,让他确信,这个莫庭与苏耀钰或许真的有很大的仇怨,而这个仇怨显然是让莫庭身后的人做利用,所以把他送进宫里来求取功名,虞相也很想知道究竟谁是莫庭身后的人,反正都是好奇,虞相觉得或许他可以帮这个叫莫庭的一把,让他记自己的一个恩情,将来总有回报的时候。
一个小太监走到莫庭荷身边,低声与她说道:“这位考生,你跟我过来。”
莫庭荷以为是石草草,于是便跟在小太监身后,绕到后面,到了一处山石,远处就看见一袭紫色衣袍的衣角,这是一品大员的官服颜色,所以在那边等她的并不是石草草,而是虞相。
莫庭荷转身看,身后的小太监已经无影无踪,莫庭荷不知此行虞相找她什么目的,一时紧张,摸到衣袍的腰带里那柄藏着的匕首,稳稳心神,往虞相方向走去。
虞相微笑着看莫庭荷:“莫生,你来了。”
“不知虞相找学生来,所为何事?”
“莫庭,你学问不错,虞勉在我面前屡次夸你,不知你可否愿意拜入我的门下,做我的学生。”
“虞相,学生愧不敢当。”
“哎,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说你能当,你就能当。莫庭,你刚才的比试我也看到了,你剑术不错,亏在兵刃上算不得输,你既然文武双全,我们大端要的也是你这样的人才。”虞相说完,看莫庭荷的神色略带不屑,连忙说道:“也不是说文武双全便是好的,有些文武双全之士,德行有亏,也未必是好事。”这话明显就是在说苏耀钰了,可虞相没有明提,但却看到莫庭荷眼中有光,虞相知道这话说到莫庭荷的心里了,连忙加紧说道:“莫生,我在皇上面前多少也能说上两句,若是你能对我忠心,我保证让你飞黄腾达,过上你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富贵生活。”
莫庭侧头问道:“我与虞相非亲非故,不知虞相为何要帮我?”
“我觉得你有大才,我也爱才心切,皇上更是不愿意放过一个人才,我年纪也大了,儿子是什么气候你也看得出来。虞勉成不了气候,但你莫庭却不一样,你上午那篇文章我已经看过了,若是没有大才,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另外,平安府的知府对你也是印象深刻,莫生,我知道你无父无母,但你的东家对你不薄,是否能让你的东家重振旗鼓,便也要看你的表现了。”
虞相暗示的意味深重,可莫庭荷还是没什么反应,于是虞相又说道:“推举你来这里的人可有我的办法?你要知道,林家在平安府过得如何,可是我一句话的事。”
可是莫庭荷还是对此毫无反应,虞相有些恼怒,他进一步说道:“莫庭,听说你东家出事后,你与东家一起寄住在莫家,就是苏掌印要求娶的那位,莫姑娘的家中,可有此事?”
莫庭荷真没想到虞相已经查到这一步,失声“啊”了一声。
见到莫庭终于有了反应,虞相知道那莫庭荷才是这位陌生的软肋,也就更加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这位莫生恐怕与苏耀钰的心上人关系匪浅,不然也不可能招惹苏耀钰那么明目张胆的恨意。
“莫生,如果你与我一起,我保证你能抱得美人归。”
“美人归?”莫庭荷完全没有猜到虞相肚子里的弯弯绕,她只觉得虞相说话颠三倒四,很是奇怪。
“对,美人归,莫庭荷,你是不是对住在你家对面的莫姑娘,情有独钟?”
“什么?怎么会……”莫庭荷只觉得可笑,可她又不能说出真相。
这欲盖弥彰的模样更加印证了虞相的猜测,虞相继续说道:“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可是我……莫姑娘已经圣旨赐婚给苏掌印了吧。”莫庭荷觉得在一个外人面前谈论自己的事怪怪的。
没想到虞相却胸有成竹地说:“他娶不成的。”
“这是……”
“内中细节我下次再与你说,明日在我府上会办一场宴会,届时我相府门生齐结一堂,你在门房报你名字便可进来,若是你来,我们一起荣华富贵,若是你不来……”虞相故意没说后半句,而是丢了个浅笑给莫庭荷,然后负手离开。
等莫庭荷回到考场的时候,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小太监在杂扫,莫庭荷茫然地站着,身旁有人拉她,原来是石草草。
“你刚去干什么了?武试都结束了。”
“那出名次了吗?”
“你关心这个干什么,反正你也不会进前三甲,对了,你刚才究竟去哪里了?”
莫庭荷还要说话,又是一个太监过来问道:“请问哪位是莫生。”
“我是莫庭。”莫庭荷站出来说。
那个太监说道:“我家大人想与莫生谈谈,不知莫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又要谈,看来今天要和她说话的人可真不少。
石草草有眼力见地赶忙说道:“你们谈你们的事,我先回兵部等你。”说着石草草便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莫庭荷跟在这个太监后面,竟往后宫而去,莫庭荷站住了脚,不愿再往前走:“前面就是后宫,照例我是不能进的。”
“我家大人召见,当然能保莫生无事。”太监躬身礼貌说道,“莫生,请快些吧,若是入了夜,可就出不了宫了。”
莫庭荷无法,不过她也隐约猜到是谁要找她,果然,在小太监的带领下,莫庭荷见到了平公公。
平公公手中还拿着一卷文章,他见到莫庭荷后,竟然对着莫庭荷大夸特夸起来。
莫庭荷一脸莫名地看着平公公,平公公却笑眯眯地说:“太后也很欣赏莫生,不过太后不便见外人,便让老奴来给莫生一些赏赐。”说着,身后的宫女端了一柄红玉如意,还有一盆金瓜子递到莫庭荷的眼前。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不过无功不受禄,我……”
“莫生不要谦虚,以后太后用得上莫生的地方可多了去的。”
“平公公,我无论是文试还是武试都不算上乘,太后是不是高看我了?”
“太后爱才,谈什么高看不高看的,既然有太后垂帘,你就把这个恩记着就好。”
莫庭荷只能默默听了,心想,虞相与薛后同时拉拢自己,还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投靠呢。
平公公见莫庭荷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问道:“对了,莫生,我再问问你,你与那个叫莫庭荷的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
“可我怎么听说你来上京之前,都是从他家进出,甚至你进京的盘缠也都是那位莫姑娘给你攒的?”
莫庭荷一时语塞,这个事情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平公公却又说道:“这件事倒也无妨,进不了苏掌印的耳,不过嘛,若是太后不高兴了,或许……”
莫庭荷此时此刻还能说什么,除了下跪叩谢太后圣恩以外,实在不知还要怎么跟平公公掰扯这件事。
好不容易从平公公那边脱身,天已经快黑了,莫庭荷急匆匆出了宫门,门口有辆马车,似乎已经停了很久了。
莫庭荷上到马车里,看见苏耀钰正端正地坐在里面。
“他们总算放你出来了。”苏耀钰的语气中看不出意外。
“你知道他们找我?”
“很难猜吗?”
“好吧,不难猜,不过他们为什么都找我啊。”
“我是他们的对头,我的对头自然就是他们拉拢的对象。”苏耀钰的话里听不出情绪,他又接着说道:“我还是很好奇,你怎么回答。答应了?”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再说,当时那个情况,我怎么拒绝。”
“他们究竟说了什么让你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们说,如果我不答应,就告诉你我与你未婚妻子的奸情。”莫庭荷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没忍住笑了出来,“林家败落后,林夫人就住来我家,我又常以莫庭身份进出莫家,也难怪他们会误会。”
“那这事你也认了?”苏耀钰也笑了。
“那你说,我是该认还是不该认啊。”两人难得有那么静谧的谈话,相互间似乎没有隔阂一般,开玩笑一般相互没心没肺地笑着。
这个笑话两人聊了一路,直到马车停在兵部门口,苏耀钰的脸突然又恢复成一早的严肃,他与莫庭荷说道:“你先进去吧。”
莫庭荷的心被狠狠地扯了一下,然后她点点头,先行下车,回到兵部,而马车则是又往前面走去了。
莫庭荷知道苏耀钰过一会儿会换一个方式回来兵部,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两人真正的关系。
莫庭荷劝自己说,这是苏耀钰的计划,可心中总还免不了失落,就这样踟蹰走着,直到石草草来拍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