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算是个小小的提醒,若是别人,嬷嬷也未必会说这样的话。
莫庭荷心里打鼓,不过此时此刻也不好逃跑,只能顺着嬷嬷的指示进了后面的一处独立房子,这栋房子只比薛太后的寝殿小一些,也在薛太后的寝殿后面,以一片竹林遮盖门口,殿门口树了一块漆黑的牌子,一字未写。
门口还站着两个粗壮的小太监,看见莫庭荷是嬷嬷派来的,便退后一步让莫庭荷进去。
莫庭荷进到殿中,里面的陈设极为粗犷,与平公公那儒雅的模样很是不同,莫庭荷站在屋子中间,平公公并没有出来。
莫庭荷看着厅内的陈设,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突然,莫庭荷听到地底下传来轮轴转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花瓶后面的一堵墙缓缓打开,平公公走了出来。
平公公看见莫庭荷,哼了一声:“新来的?”
这语气态度与之前大有不同,莫庭荷甚至觉得是在看第二个平公公一般,这个平公公此刻,一身的戾气,眉间全是阴郁。
莫庭荷不由得倒退了一步,不过这个反应显然是在平公公的意料之中。
“害怕了?呵,女人。”平公公抬起胳膊,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说道,“愣在那边干什么?要来做什么,你不知道?”
莫庭荷连忙坐过去,帮着平公公将外套脱了下来,把外套捏在手里的时候,莫庭荷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一种闷了很久的腐败味道,可是平公公的这件外套是簇新的,怎么会带着这种味道?莫庭荷不由地将视线落到刚才平公公出来的地方。
平公公已经察觉到莫庭荷的视线,冷言道:“不用好奇,我和你打赌,你一定不会喜欢那个地方的。”
“我只是好奇罢了。”莫庭荷轻声说道。
“果然是新来的,真是大胆,敢自称‘我’?”
“这,我……奴……”莫庭荷张张口,说不出口。
“哼!幸亏你遇到的是我,若是在太后面前,那可是砍头的大罪,我看你长得不错,还是别去太后面前送命了。”
“多谢公公。”莫庭荷后退下跪谢恩。
“算你识时务,以后你就在我近旁伺候吧,你也别听外面的传闻,我向来不爱苛责人,若是做的事都顺遂我心意,我自然会包你在这未央宫内心想事成。”
“多谢公公。”莫庭荷再次低头谢恩。
平公公还想说话,外面来了通传,说是薛太后有事找他,于是平公公连忙重整衣冠,往薛太后的寝殿而去,把莫庭荷留在了屋中。
等平公公走后,屋里又剩下莫庭荷一人,莫庭荷走到刚才平公公走出来的那面墙前面,可是那面墙平整依旧,竟没有打开的痕迹。
莫庭荷摸了摸墙壁,也都是实打实的砖墙,莫庭荷又尝试着将墙壁四周的物品逐一摆弄,看是否有机关,可所有的东西无论莫庭荷如何扭转移动,那座墙都没有丝毫反应。
莫庭荷后退了一步,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看那堵墙,这是一堵灰沉沉的青砖墙,上面的粉皮也是斑斑勃勃,却不像是年久失修,而像是故意做成这副古老苍凉的背景,正中间挂着一幅没有装裱的画,画页的四个角都是皱皱巴巴的,颜色发黄,墙的两边各用石头垒起两个书架,书却不多,却有不少瓶瓶罐罐,里面装的的是什么也不甚清楚,而画的正前方正好摆着两个细长的花瓶,里面放着两枚干枯的树枝,莫庭荷仔细看过,像是去年的梅花,一直未换。
莫庭荷又绕着这面墙走了好几遍,但是她依然找不到进口的地方,再次回到花瓶前面的时候,莫庭荷细细地嗅了嗅,一点异味都没有。
莫庭荷陡然觉得奇怪,若是去年的梅枝,怎么根茎毫无腐烂气味?于是莫庭荷便去抽那两枝梅枝,抽出第一根的时候,莫庭荷意外发现这梅枝叶的底部坑坑洼洼,还鼓涨裂开,莫庭荷还想抽出第二根,外面传来响动,莫庭荷赶紧将梅枝插回花瓶,然后走到石头垒成的架子旁边,随手抽出一本书册观看。
平公公进来,看见莫庭荷在低头看书,哼了一声:“哟,还是个识字的。”
莫庭荷佯装没看见,匆忙将书册放回原处,然后跪下给平公公行礼。
平公公抬起胳膊:“别忘了你的本分,过来帮我解开。”
莫庭荷连忙过去帮平公公解了外套,又除了鞋袜,平公公舒展身体后说道:“舒服,舒服,这才舒服,去,给我打盆洗脚水。”
莫庭荷愣了愣神,平公公面露愠色:“小模样倒是不错,却是个蠢笨不聪明的。”
“公公,你这边,只有我一个伺候吗?”
“怎么?看不起我?不愿意伺候我?我跟你说,你能伺候我,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不然你想伺候谁?太后还是皇上?”
“我新来乍到,真的不懂,请公公明示。”
“明示什么?让你打盆洗脚水还委屈你了?说吧,你什么出生?”
莫庭荷转了转眼珠然后说道:“家父姓王,去岁横死异象,大仇未报,又因静王被牵连,将我罚没入宫为婢。”
“哦,那我便知道了,王亚安是你爹?”
“正是,公公怎么知道?”
“王大人才学过人,偏偏是个认主的死脑筋,他在平安府被水贼所杀,也的确冤枉,不过我和他还算有些善缘,既然你是他的女儿,我必然也好好待你,必定不会苛责于你。”平公公说着走过来拉住莫庭荷的手说道:“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个可意的人儿凑个家,既然你是王大人的女儿,父兄都是保不住性命的,想来也是无依无靠,不如就跟了我吧。”
“公公抬爱。”莫庭荷慌忙跪下,上上半身整个匍匐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与平公公说道:“公公,我敬公公如兄如父,也对公公大恩铭记五内。”
平公公皱着眉头:“你不愿与我一起?”
“小女今年刚满十五,实在是,实在是……”
“十五岁又如何,花一般的年纪,本公公正喜欢着呢。”平公公说着就扑将过来,就要把莫庭荷抱个满怀。
莫庭荷赶紧躲开,然后就在这座无名殿中与平公公转圈追逐起来。
平公公的殿里陈设简单,空间奇大,平公公一时也追不上莫庭荷,而莫庭荷则是一边跑一边抓东西扔在地上,她四处寻找有水的地方,可一点都找不到,甚至连茶水壶都是空的,而莫庭荷因为换了宫女衣服,原本带在身上的露水瓶也没了,就在这时,莫庭荷看见那两个花瓶,她想都没想就举起花瓶,想从里面引出水来,谁知道她刚举起花瓶,平公公就怪叫出来:“你住手!这个可不能扔!”
见莫庭荷面露古怪,平公公又说道:“此乃先帝御物,若有毁损,别说你,连我的脑袋都保不住!”
莫庭荷似乎是抓住保命符一般,又一把抓起了另一个花瓶,抱在怀中,背贴在墙上:“你让我走,不然我就摔了这两个瓶子,横竖是一死,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行!我让你走,你先把瓶子还给我!”平公公向莫庭荷伸出手,模样极为紧张生怕她不愿意归还一样。
“我不信你,我要先走。”莫庭荷连忙摇头。
“你信我,祖宗,你可信我吧,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人。”平公公说着话,眼睛还死死盯在莫庭荷身上。
“我不信你!你让开一条路,我先走!”平公公向莫庭荷走来,莫庭荷连连后退,一直退到背贴着墙,“我真的会把这瓶子摔了,你别过来。”
“我就在这里,不再靠近了。”平公公果然停在一个地方,没再动。
莫庭荷还在奇怪平公公为什么站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后的墙壁传来隆隆的声响,莫庭荷来不及回头,已经因为墙壁裂开,身体向后倒去。
身后两只大手扶住莫庭荷的肩膀,莫庭荷的两条胳膊都被牢牢箍住,连松手都是不行的。
平公公总算松了口气,走了出来,从莫庭荷手中取下两个花瓶,变了一副面孔:“早让你把东西给我,我尚可以饶你一命。”
“你想干什么?”莫庭荷想挣扎,可是身后两个卫兵的手如铁铸一般,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本来看着你是王大人的女儿,多少想为你爹留你条命,不过可惜你也发现了这道门,人心啊,最可怕的就是好奇,你的命是被你自己送掉的,可怨不得我。”平公公抬手,那两个卫兵依令把莫庭荷拖下地牢。
“你们想做什么?这里可是太后的殿里,我也是入的名册的宫女,如果我在平公公房里丢了,也不怕我家人来找吗?”
“哼,都被送到太后这边的宫女,哪里还会有家人来找。”卫兵把莫庭荷拉到地牢身处,除了一条狭窄的过道,两边都是泛着血味和腥臭味的脏水,两个卫兵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完全不用看四周景象。
察觉到莫庭荷的犹豫和颤抖,一个卫兵跟她说:“你别看了,这边的东西,你定不会想看的。”
“你们要杀我?”
“小姑娘,认命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个。”
“可是为什么呀,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这处地牢是太后宫里天大的秘密,我们一辈子都出不去,你若是不想死,也如我们一样,在面上刺字,承诺永不离开,或许也可以保命。”
“不过你可想好,一开始为了保命愿意留下的人也不是没有,后来她们反悔,死状可比现在惨上千百倍。”
“我,我不出去,不过我能不能知道我怎么死?”
“有毒,有刀,你要是怕疼,我们兄弟下手还算利落。”
“那我能先吃点东西再死吗?”莫庭荷心知无望,不过还是想拖延时间,找找机会。
“我们这边吃食粗鄙,不过总不至于让你饿肚子就是了。”说着卫兵打开了一道石门,进入一个迷宫一样的地方,七歪八绕好几圈后,终于进了一处亮着灯的地方。
莫庭荷回头看着过来的迷宫沉思,卫兵冷笑说:“别想了,那个迷方阵就是防人逃的,当初我们进这个阵,都记了快要半年,才将进出路给记清楚。”
“过来的时间并不长,这个迷方阵却很大吗?”
“那自然是我们走了一条更便捷的路罢了,我们兄弟在这个迷宫中走了那么多年,难道还要绕吗?”
“是啊,如果你在迷宫里绕住了,怕是走上七天七夜都走不出来。”
“为什么?若是走错,原路返回再重新走就可以了。”
“你想得可真好,迷方阵千变万化,并非一成不变,若是走错一次,阵型全部改变,再想找路出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是,所以我们兄弟只能将来路记得滚瓜烂熟,生怕哪边忘了,下次便又要耗费时间破阵了。”
原来如此,莫庭荷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又将视线转到地牢内部,这边地方并不大,进门口就有两间密闭的房门,再往里走,是一个又一个用生铁铸成的铁笼,里面垂头丧气坐着几个人,一个个都面容憔悴,病态恹恹,看不清长相,也不知那些人身份。
卫兵将莫庭荷带到一张桌子前面,倒了碗水给她:“别嫌粗鄙,你和那些丫头都不太一样,没有哭哭啼啼的,我看着也舒心些,放心,一会儿我下手快些,定不会让你疼。”
“我们兄弟去磨磨刀,你想吃什么就跟他说。”说着,卫兵往里招呼了声:“哎,那个傻子,你出来!”
当啷当啷的镣铐声从转角处出来,莫庭荷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脸阴郁地走了出来,他的手上和腿上都绑着沉重的镣铐,与肌肤相接的地方,早就磨破了皮,鲜血淋漓的。
“哦,你别害怕,这是上面抓的一个傻子,挺会做饭的,我们就让他管着锅,你想吃什么就和他说,他什么都能做。”卫兵还以为莫庭荷是害怕,连忙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