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耀钰拉开房门,果然见赖茗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少爷,我早上起床,只见小翠一人出屋,我再摸进房间,你的床褥都还是凉的,果然你昨晚没在房里住,我便出来寻你,仔细琢磨,这边你也没什么能去的地方,约莫就是药局,可是药局里,连莫姑娘都不在,于是我便来城西探探运气,果然,你与莫姑娘回莫家了。”
“那你这运气也是好得很呐。”
“没什么,没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赖茗儿摸摸头,不过在碰上苏耀钰不喜的神色的时候,只得讪讪地摸摸鼻子。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与庭荷在莫家?难道你还翻墙进来的?”
“少爷冤枉,我可真是胡乱猜测的,毕竟平安府有宵禁,你与莫姑娘刚回来,能来去的也就这么几个地方,而且我过来时候,看见对面林家门口突然守了不少官兵,我就觉得或许是昨晚林家惹了什么乱子,再想,若是有乱子,大概就是少爷惹出来的,那少爷唯一能躲的便是这莫家了。”
“呵,你倒还真是了解我。”
“多谢少爷,我毕竟是少爷最忠心的小厮嘛。”赖茗儿说着,还故意伸头往里面探了探。
莫庭荷走出来与赖茗儿说道:“你也别油嘴滑舌了,去给我找身男人的衣服过来。”
“这是为什么?”
“你们可别忘了,莫庭是为了办公事而来,若总不在平安府出现,反而多了个莫庭荷,岂不是惹人怀疑?”
赖茗儿了然地点点头,然后便着手跑出去准备了。
莫庭荷看着外面泛白的天空,陡然间觉得脑中空白了不少,清晨的倦怠让她多少有些不清醒,她与苏耀钰说:“苏公子,没想到外面天已经那么亮了。”
苏耀钰靠着门框,淡淡地笑:“是啊,所有的世界都是一个太阳,真不知道我父母他们如何了。”苏耀钰说完,转身要走,莫庭荷连忙叫住苏耀钰:“苏公子,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趟苏府,有些事,我等不及要现在就做完,我怕晚了,或许就来不及了。”
苏耀钰往前连走了好几步,又折返过来,扶着莫庭荷的肩膀再次对她柔声解释:“你真的不要多想,有很多事,我来不及与你解释,但我心中,终归是为了更好的。”
“苏公子,你没发现,你以为为我好的,其实并不是我要的吗?这样的话,你已经跟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坦率地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要做什么,对我更好的事呢?”
“庭荷,我来不及解释,我现在就要走。”
“昨晚那么长时间,你也未曾与我解释半句,苏公子,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同情,我想成为那个可以与你比肩的,而不是受你保护的莫庭荷。”
“庭荷,你只是个女……”
“女的又如何,女的也能科举,也能入朝为官,难道我做的,比你们男人更差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庭荷,再强的女人也是要依靠男性的吧,我真的很想成为你的依靠。”
“苏少爷,你不是想成为我的依靠,你只是想要满足你自己的内心罢了,你如果真想让我依靠,那便应该敬重我,也不会隐瞒我,而不是如现在一样,毫不避讳我的想法,只是一味地做些自我感动的事。”
苏耀钰沉默地看着莫庭荷,这是他第一次听莫庭荷如此指责自己,他也开始在想,是不是有些地方,他的确没有处理好。
“苏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如我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却偏偏那么了解夫妻之事吗?倒像是曾经有过经历一般。”
苏耀钰摇头:“我的确不知,你的脑中竟有如此之多的想法,我甚至在想……”
“你在想,或许上一世的莫庭荷也如今日的我一样,只是,你对她误解了。”
苏耀钰没说话,倒是从他的沉默可以看出他的确无力反驳莫庭荷。
“不一样的,苏公子,我已经觉察出不一样了,我是我,她是她,换句话说,若是我遭遇了当日提亲,我是寻死都不会答应的。”
莫庭荷的这句话把苏耀钰吓了一跳,他先忙拉住莫庭荷的手腕道:“什么叫寻死都不会答应,你可不要吓我。”
“我只是说那时的莫庭荷,苏家强聘,她为何要嫁?嫁过去又如何自处?”
“那你现在呢?”
莫庭荷叹了口气,见赖茗儿跑过来,连忙过去从赖茗儿手里接过衣服,回自己房里一番梳妆打扮后,上京城的莫庭便走了出来。
这么多年,莫庭荷模仿男人也算有个十成十,连走路的姿势都难辨雌雄。
莫庭荷要往门外走去,却被苏耀钰抱着从后院翻墙出去,苏耀钰放下莫庭荷后解释道:“门口全是王从勇的人,看你从莫家出来,他们会作何感想?”
莫庭荷想着的确如此,便整理了整理衣冠,就要往药局而去。
没成想苏耀钰又把莫庭荷拉了回来,苏耀钰对莫庭荷说:“你现在第一个要去的便是林家。”
“你刚才还说不能在王将军面前出现。”
“你作为莫庭,自然不能从莫家出去,可是你是内阁的莫大人,这么久,第一次返乡,不正应该回去看看原主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找林夫人?”
“这样王从勇才会信你是莫庭,你也有机会去和柳知府搭上话。”
莫庭荷极其聪慧,很快就在脑中织出一张关系网,并很快付诸行动。
……
莫庭荷一身布衣出现在林府门口的时候,门口的官兵过来拦住她:“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莫庭荷拿出自己内阁的官牒:“我是内阁的莫庭,此处原为我的旧家,我特来看看。”
“内阁的大人?”官兵将莫庭荷的官牒前后看了半天,看不出真假,便捏着官牒说道:“你在这边等着,我去通报一下。”
莫庭荷没说话,而是气定神闲地等在一旁。
这番雍容气度倒把一众官差给镇住了,他们都信了莫庭荷就是上京城下来的大人,连忙双手捧着官牒去里面递给王从勇看。
王从勇昨夜与苏耀钰一战,伤了不少元气,正在调养的时候,听到官差在屋外禀告,说是有一位叫莫庭的莫大人过来了,于是连忙息了功,披了件衣服拉开门,便看见下属递上来的官牒。
王从勇接过官牒,打开一看便知道是莫庭来了,心中只觉得好笑,与那官差耳语几声后,便让官差将莫大人带去正堂。
莫庭荷跟着官差一路进到林府,果见一片萧条,就算是道旁的几棵树也是新栽的,细细瘦瘦地看着真是可怜。
正堂的门全部都打开了,林夫人正局促地端坐在里面,见到莫庭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夫人。”莫庭荷在林夫人开口前就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夫人看着莫庭荷半日,嘴唇不住地抖,似乎是想起过去的什么伤痛,一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夫人,我刚回来,便先来看看你。”
林夫人抽泣着说:“莫庭……不,莫大人,我想……”
“无妨,我们坐下慢慢说好了。”莫庭荷将林夫人扶回主位,但林夫人死活不愿意坐,后来莫庭荷无法,只能与林夫人并排坐着,林夫人这才揪着裙子缓缓坐下,但她的眼神飘忽不定,一直在向着旁边看。
莫庭荷抬头看了看林夫人一直看向的暗处,站起抬手作揖:“王将军既然在此,又何必避而不见呢?”
王从勇并没有走出来。
莫庭荷一笑:“什么时候,武将还怕我们文官了?看来端朝果然是不同了,如今上京城里,皇上重文轻武,连虞相都官拜一品,难怪王将军戎马一生,却反而怕我一个小小的内阁之人。”
王从勇一脸阴沉地从阴影出走出来:“莫大人可真会说话,句句锥心。”
“我若不这么说,你怎么会出来。”
林夫人见到王从勇,吓得躲到了莫庭荷的身后。
“看来这个老婆子倒是挺信任你的。”
莫庭荷护住林夫人:“林夫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可没怎么对她,我将她从知府衙门带出来,让她回自己的家,难道我还做错了?”
“王将军之前与林夫人认识?”
“不认识,我只是看上这处宅子了,她是宅子的主人,若主人在,我是借宿,若主人不在,那我不成强抢了吗?”王从勇掷地有声地说着,说得相当理所当然。
“那王将军在这里住得如何?”
“莫大人也想住下吗?”
“我住驿站。”莫庭荷皮笑肉不笑,语气却还颇为恭敬。
“莫大人一路过来,怕是也没带什么人,回头从我那边调两个人去,莫大人孤身一人在外,还是要保护自己的好。”
“我在平安府住了那么多年,平安府还是很平安的。”
“平安吗?我可不这么认为,昨夜我还遭遇贼人袭击,说起来,这两个贼人,莫大人可是认识的,一个便是兵部的苏掌印,而另一位,正是苏掌印的指婚妻子,莫庭荷。”
“那么巧?莫姑娘也在?”
“是啊,真是奇怪,怎么莫大人回来了,莫姑娘也回来了呢?”
“回来是什么意思?莫姑娘不应该一直在平安府吗?”莫庭荷往莫家方向看了眼:“我刚从上京城回来,还没来得及去莫家看看。”
“莫家早就没人了,莫大娘也被带进了知府衙门。”林夫人在两人身后插嘴说道。
“为什么?很么时候的事情?”莫庭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的却是王从勇。
“我来平安府的时候,莫家人与林夫人就被请进知府衙门了,说起来,柳知府与莫大人都是虞相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还未去柳知府那边……”
“我正好有事要去拜访柳知府,不如莫大人一起?”王从勇指着林夫人说:“老婆子,给我备套衣服,我要与莫大人一起去见柳知府。”
林夫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就跑出正堂取衣服去了,留下莫庭荷与王从勇站在一起。
“莫大人,你可还记得林栖止?”王从勇突然开口问道。
“记得,他是林夫人的养子,也是林府的公子。”
“他现在在何处?”
“我不知道,他中了千绝蛊,生死未卜。”
“生死未卜?莫大人,你不是林家的家仆吗?家主重病,你在做什么?”
“林栖止不是我的家主,他得病之前,我们已经查出,他勾结外人,害了我们林家的小公子,还散布了千绝蛊,所以他的生死,与我们无关。”
“那个勾结的外人,是谁?”王从勇的表情变得可怕,“赶紧跟我说,是谁,将千绝蛊带进平安府?”
“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我?我当时只是林家家仆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知道,当时你已经办了不少大事,柳知府也都与我说了,莫大人,我不是为难你,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带来的千绝蛊。”
“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
“我知道,我还知道他是怎么得的千绝蛊,他的目的是什么。”
王从勇再也等不下去,一把拎住莫庭荷的领子:“你赶紧告诉我!”王从勇吼得很大声,屋顶的雀儿都被惊飞了。
“王将军,你为何要追查千绝蛊的下落?”
“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但你也要告诉我。”
“成交。”
王从勇这才咬着牙齿说道:“我的哥哥是死于平安府的水贼之手,你知道吗?”
“听说如此,当初王钦差意外亡故,柳知府发布了缉妃公告,却没什么用。”
“当然没用,那个没脑子的,他难道不知道,平安府的水贼是哪里来的吗?”
“水贼的来历扑朔迷离,连人都找不到,又怎么知道来历呢?”
“我知道,你们的柳知府曾是派人剿了煞山,是不是真的?”
莫庭荷点点头。
“后来煞山上的匪贼呢?”
“死了一个,其他,没找到。”
“据我所知,煞山恶匪的肖像,就是你画的,莫庭,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