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勇却是狡黠一笑:“苏掌印这模样,似乎心里有事。”
“王将军这话的意思,似乎是心中已无大事牵挂?”莫庭荷却在此时刺了一下。
王从勇收敛面上笑容:“少夫人,王某敬你与苏掌印是上天入地都难得的人才,若是我们三人在上京城联手,定能为平定外族异心,造福大端,福泽百姓啊。”
“看不出王将军还有一番赤子之心。”
“可不就是如此。”
“既然王将军心中都是百姓,为何还对身外之物如此执着。”
王从勇苦笑一番:“少夫人所言差亦,我自有我的苦衷。”王从勇说话时候看着自己的腰间。
苏耀钰在袖摆的遮掩下捏住莫庭荷的手,沉色说道:“庭荷,王将军要的东西,本来也是要去上京的,至于最后去向哪里,并不重要。”
几人一路来到了知府衙门,此时的知府衙门已经一片荒凉,里面的人抓的抓,赶的赶,早就成了一个空凉的宅子。
“不知柳知府现在如何。”莫庭荷低声叹了一句,“没想到柳家竟然就这样败了。”
“柳大人前有以女冒名,后有行刺钦差,他自己也交待了之前谋害我哥哥王从安的事,原来根本就不是水贼之事,而是他以石脂冒充财宝,将我哥哥炸死在了永续河上。”王从勇看着知府衙门萧索的情景,突然扭过头,对着苏耀钰说:“苏掌印,我在文牒中是这样对皇上说的,你说可好?”
“看来王将军知道的比我想的还要多。”
“苏掌印怎么会知道石脂之事?”王从勇甩甩袖子,“苏掌印不要紧张,柳大人根本没机会说那么多,这些话都是我为你编的,皇上除了相信我,他没有别的途径。”
“这么说,苏某还要多谢王将军了?可是苏某不明白王将军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其实苏掌印比我知道得更多,我兄长被水贼掳去,水贼的船又在永续河爆炸,我哥的死和水贼脱不开关系,但是若说柳知府与此事全无关系,也未免太过牵强,我拷问了几个柳家的丫头,她们说了柳可意搜寻石脂一事,由此来看,这件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王将军料事如神,苏某佩服。”
“苏掌印……”王从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耀钰与莫庭荷,“不知苏掌印与少夫人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个知府衙门,我的人可前前后后找了三遍。”
“那是因为你们没找过这里。”莫庭荷挥开了一面边厢房的禁制,露出了一扇雕花拱门。
“这里有一口枯井,柳知府这么多年搜刮来的财宝就在里面。”
“哦?”王从勇探头看了看井下,“这里面黑漆漆的,我如何能信你们?”
“王将军下去看看不就好了吗?”
王从勇倚靠着井口:“我想少夫人定然是有办法将这些东西运出来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庭荷没搭腔。
“少夫人不懂没关系,这样,我再跟少夫人打听另一件事。”王从勇见莫庭荷还是没吭气,也不恼,而是继续问道:“不知少夫人在平安府里,可曾见过莫庭?”
一见莫庭荷的脸上没有按捺住的警觉,王从勇更加得意地问道:“少夫人为何如此紧张,难道少夫人与莫大人之间还有不能说的事吗?”
苏耀钰挥剑压在王从勇的脖子上,王从勇全无防备,幸亏多年的行伍经验让他下意识后退,不然真会被苏耀钰削了脖子。
王从勇对上苏耀钰怒不可遏的面孔,啧声道:“苏掌印这咬牙切齿的模样还真是引人遐想啊。”
“都到这边了,你也不用多说屁话,你要的就在这口井中,我与庭荷现在就走,便是以后回了上京城,我们也都不要再见了。”
“苏掌印说这样的话未免太绝情了。”王从勇的眼神不停地在莫庭荷与苏耀钰之间流连:“两位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呢,为什么每次莫庭出现的时候,莫姑娘就会不见?而莫姑娘出现的时候,我的人就找不到莫庭了?”
“你跟踪我?”
“莫姑娘这话有意思,我会派人跟踪,这样的事,难道还需要猜吗?”
“王将军,看来你并不想活着走出平安府。”
“对,苏掌印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我喜欢的。”王从勇的脸上毫无胆怯之意,“苏掌印,其实正是我王从勇还想继续活下去,所以才会在此与你们挑明一切。”王从勇看着门口道,“不然,以我的心思,怎么可能真的孤身一人与你们两人过来,难道我不需要留什么后手吗?”
“王将军心思缜密,苏某自叹不如。”
“苏掌印不是谋略不如我,只是太自信,反正你总能杀我,所以你也不惧我有什么心思。”
“知道便好。”
“苏掌印,我无意与你作对,我虽听命于圣上,可我只是为了除我贱籍,若是真让我选,我宁可跟随苏掌印。”
“王将军这话后面的意味,似有谋反之意啊。”
“苏掌印这话,倒像是在冤枉我了,难道苏掌印自己想要谋逆?”
“王将军,你我都是大端的臣子,不是吗?”
“呵,苏掌印说的自然都是对的。”王从勇咳嗽两声,又继续说道:“苏掌印,若你我不是一心,我到皇上面前说话的时候,万一漏了莫大人的秘密,可如何是好?”
“今日之后,再无莫庭。”苏耀钰冷然说道。
莫庭荷闻言,心中仍是一抽,虽然之前早就权衡过了利弊,可是世道临头,她发现她还是接受不了,她以莫庭名义进到内阁的时日不长,还未来得及做多少利国利民的大事,如今竟是因此要折戟,莫庭荷心中终归是不甘心的。
王从勇捏着下巴说:“苏掌印倒是聪明,毕竟柳大人是虞相的人,莫大人也是虞相派来平安府的,若是柳大人被我圈禁,而莫大人平安回去,惹了虞相怀疑,莫大人未必能保住自己,可若是莫大人凭空消失,苏掌印,你想想,若是连我都能猜到的事,虞相会不知吗?欺君之罪,可是要牵连九族的。”
“难为王将军我苏某考虑良多。”
“好说好说,苏掌印,我既然说愿意追随于你,定然是要为你考虑的,不然为何只与你们伉俪约在此处呢?”
“王将军不如说说,王将军能有什么好计谋。”莫庭荷没等苏耀钰说话,已经插话说了。
王从勇嘴角翘起:“少夫人突然问我这个,看来是少夫人自己也有了主意。”
“我只是……”莫庭荷看了看身旁的苏耀钰。
“无妨,庭荷,你就说吧,王将军是自己人。”
莫庭荷点点头:“是了,如果王将军愿意帮忙的话,庭荷倒是有一计策,或许可以求得两全。”
“少夫人不如说说,看看与我想的是否一样?”
莫庭荷点点头,悄声将心中计策说了,言罢还说:“我只是有了那么一个囫囵般的主意,或许还有不周全的地方……”
“这个主意,已经比我想的好了很多,少夫人心思,真是高啊。”王从勇却先自心中发出了赞叹。
“只是要委屈王将军,因为庭荷身后的牵扯实在太多,无法做到面面俱到。”
“无妨,我受些委屈又如何,若能再立一功,脱了我这贱籍,受再多的委屈我都甘愿。”
三人又坐在院中的石椅上,将计策细节细细讨论到了后半夜。
……
第二日一早,王从勇在永续河岸高调装船,一个接一个的箱笼被抬上大船,有个船工走路时不小心,一个箱笼摔在地上,掉出来不少金银珠宝,让周遭被迫欢送的平安府百姓一个接一个地心寒心凉。
王从勇知道自己抓了柳知府,本就不受平安府百姓待见,临走时还搜刮一番民脂民膏,更是要被人骂出半缸唾沫来,可他无所谓,依旧高调,临走时,还说了番话,大体意思是这些钱财都是柳知府多年来贪污的钱款,他只是当做赃款收缴罢了。
只是这番完全不走心的话根本得不了平安府百姓的心,却也拿这个混世魔王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王从勇带着一船的财宝离开了永续河码头。
而王从勇临上船前,还叫了一人一起走,那人青衣青帽,身材矮小,看不清长相,只听王从勇叫“莫大人”,又见“莫大人”从林夫人手中接过包袱,只当是城西林家的莫庭,等林夫人退下来的时候,无不酸道:“本以为林夫人家道中落,这辈子都直不起腰了,没想到凭着一个家仆,竟然有了靠山。”
“是啊,我还想为何王将军初来我们平安府就要住去林府,明明已经破败成这副模样,现在想想,原来就是因为莫庭回来,两人合谋着害我们的柳知府。”
“是啊,柳知府全家都被押解上京,也太狠了,这么多年,柳知府为我们平安府百姓谋了多少事,怎么好人终归是没有好报呢?”
百姓们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苏耀钰已经带着莫庭荷来到码头,苏家人与都到了,赖茗儿带着几个家丁,挑着行李上了一艘乌黑色的小船,而苏父苏母则是拉着苏耀钰舍不得放手。
莫庭荷在走之前就与莫大娘道别过了,那处别苑住着莫大娘和小翠,她们两个能够相互照顾,莫庭荷顾忌平安府种种,嘱咐莫大娘与小翠都不要出去了,每日的吃穿都会由林夫人送进来,临走时莫庭荷还在别苑外面设置了禁制,除了林夫人,再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出。
日头偏斜,苏父苏母也觉得似乎道别的时间有些太久了,便放苏耀钰与莫庭荷离开,关卡的官差照例要查两人的牒册,莫庭荷的牒册王从勇已帮她办好,所以很快便通过的码头上的检验,与苏耀钰一同上了船。
船工起锚,苏耀钰与莫庭荷隔着船格往外看,眼看与码头越来越远,莫庭荷才开口道:“不知王将军的船走多远了。”
“估摸还要走一会儿,那几个水贼还要些准备时间。”
“我倒觉得他们早就准备好了。”莫庭荷说话的时候,两人已经看到不远处的芦苇荡中滑出两艘快艇。
赖茗儿连忙让船工将船开进芦苇荡中,找了个好地方将船下锚藏住,船工扔了篙去舱里喝水,竟然发现原来坐在舱中的苏耀钰和莫庭荷没了踪迹,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叫来赖茗儿。
赖茗儿一脸鄙夷地与船工说道:“这是我家少爷与少夫人练的功,练功的时候你是见不着他们的,等他们练完了,你自然就见着了。”
“这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功夫吗?”船工大吃一惊,“这倒是我从没见过的,这倒是长见识了。”
“那是自然,你也知道,我家少爷可是文武状元,你以为文武状元是那么好拿的吗?我家少爷功夫耍起来,以一当百,哪有人是他对手。”反正相互间都不相熟,赖茗儿干脆吹起牛来。
这倒引起了船工的好奇,他搓着手说:“苏公子的功夫那么厉害,不知道有什么秘籍,或者有个一招半式,能教教我们,让我们也不用惧怕这永续河上的水贼了。”
“水贼?永续河上有水贼吗?”
“那是自然,永续河上水贼已经好几年了,柳知府也剿过几次,总是赶不走,我们每次出船,都是提心吊胆的,这群水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我们已经有好几个兄弟都折在他们手里了,所以茗哥儿你没发现吗,现在愿意在永续河上做船工的又剩下几人。”
“我原就听说,只是没想到境况如此严重。”赖茗儿说着,眼睛定定看着苏耀钰与莫庭荷刚才坐过的椅子,心中默念佛经,万望能保苏莫二人平安。
船工看赖茗儿闭着眼睛,最终念念有词,没忍耐住问道:“茗哥儿,临时抱佛腿也未必有用啊。”
赖茗儿白他一眼,“有用没用我心中有数,哪里用得着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