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很喜欢。”
“你与耀儿是不会断的缘分,以前没结婚的时候,他便总念叨你,你看这一池荷花,不就是为你种的嘛……”
“苏夫人,有什么想说的,就是直说吧。”莫庭荷不喜欢这样绕着弯子说,真的很累。
苏母捏着茶盏,沉吟一会儿后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见你亲切,想与你聊聊天,亲近亲近罢了。”
莫庭荷抿抿嘴,若是此时再说什么,反倒显得她不好亲近,于是莫庭荷干脆也就不说话了。
苏母继续说道:“莫姑娘——”
莫庭荷抬眼瞟了苏母一眼,苏母连忙改口说:“哎哟哟,看我这个记性,你都嫁进我们苏家了,我这嘴怎么还改不了呢?”
苏母身后站着的老仆说道:“毕竟没喝过新媳妇茶,改不了口。”
莫庭荷挑挑眉,并没有起身,也没应声。
这一点倒是超出了苏母的想法,她原以为莫庭荷年纪小,定然是个胆小怕事又胆战心惊的,略微给些严厉,便就在她的掌握之下,哪想到这小丫头片子还真不动如山了。
苏母给身后的老仆使了个眼色,于是老仆从手边端出一个托盘,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个七彩珐琅茶盏。
“既然少夫人不懂规矩,那老奴逾矩,就先给备下了,少夫人,给婆婆敬杯茶吧。”
托盘放到莫庭荷的眼门前,摆明就是要她强受。
莫庭荷也没多说什么,站起身,端起茶盏,毕恭毕敬地递给苏母:“婆婆喝茶。”
苏母与老仆相视一笑,苏母故意没马上去接媳妇茶,而是拿过帕子擦了擦嘴:“你既然进了我们苏家的门,有些规矩,我是要跟你讲清楚的。”
莫庭荷端着茶盅,滚烫的热度从茶盅底下绵延不断地传出来,莫庭荷使了个技法,指尖引了个小水珠托着茶盅,让自己的手指不至于被烫伤,而苏母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规矩,她与老仆眼神都不太好,只看到莫庭荷架着双手,却没注意她的手根本就没托着茶盅。
苏耀钰与苏父说了大半天的话,回来的时候,隔着门就听见苏母在说规矩,都是些教理教条,他也不爱听,更不愿意让莫庭荷听。
苏耀钰想起前世,苏母也总是拿着这套对莫庭荷,那时他若是有多一丝丝的勇气,或许两人最后的结局也不会到那样的田地。
苏耀钰在这一世是绝不会让莫庭荷一人独自面对的,于是他一下推开了门,门口的丫鬟连通传都来不及。
苏母看到苏耀钰脸上疏离的淡漠,眼底还隐隐约约藏着愤怒,心中还是有些害怕的,但还要佯装无事一般地说道:“怎么,耀儿现在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吗?”
“母亲刚才在做什么?”
“在做什么?怎么,耀儿现在做了大官,在家里也要摆出官老爷的架子,让你娘非但要在大门口跪你,在这内室也要跪你吗?”
老仆也见缝插针地说道:“少爷,你气势汹汹地过来做什么呀?夫人与少夫人话说得好好的,你这样,倒像是夫人在欺负少夫人一般了。”
“母亲,我只是问你在做什么,可没说你在欺负庭荷,这老妇夹枪带棒的,是什么意思?”
“你这么凶,她也只是帮我说几句话罢了,再说,我是你母亲,我做什么,难道还要跟你细说吗?”
老仆嗫嚅着说:“是啊,夫人也是在为了少爷和少夫人操心啊,刚才少夫人还说要给夫人端媳妇茶呢。”
“不用端了,我们现在就走。”苏耀钰不想再让莫庭荷与苏母共处一室,在这一世里,没想到苏母还是没变,总是想着法儿地欺压莫庭荷,上一世他顾念俗礼也都忍下来了,可这一世他不会让莫庭荷再被欺负。
于是苏耀钰想都没想就拉着莫庭荷往外走,莫庭荷也没反应过来,倒是老仆看见悬空的茶盏,大叫了一声:“这是什么妖术啊!”说着,老仆竟然吓晕了过去。
莫庭荷这才想到刚才那个小伎俩还没撤掉,于是赶紧用手指将托住茶盏的小水滴撤去,茶盏掉落在地上,顿时摔成四分五裂,这下把苏母气着了:“这可是媳妇茶,我一口茶没喝到,竟然全都洒了,连杯子都碎了,怎么会那么晦气。”
“母亲,庭荷并不晦气,你不能这么说她。”苏耀钰皱眉说道,“如果你再执意如此,我不会再把庭荷带到你的面前。”
“耀儿,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什么叫我再执意如此?我今日才跟莫姑娘说了几句话,你竟护得把孝道都忘记了吗?”
“莫姑娘?母亲,庭荷是我妻子,是当今圣上御旨钦赐的妻子,你若是不认,岂不是抗旨不遵?”
“我有说我不认吗?反倒是你,上京城大婚的时候,为什么故意瞒着我们,不让我与你父亲去上京城?我们在家中操办,你也找理由百般推诿,我们苏家娶亲,竟然如此不明不白,简直是可笑,你都不知道,我们苏家成了平安府多大的笑话。”
“我不可能让同样一件事再出现一遍。”苏耀钰听到这里,想起上一世莫庭荷受过的委屈,眼圈都红了。
莫庭荷知道此刻苏耀钰是在护着她,可她也知道苏耀钰是在护着的是他嘴中的莫庭荷,莫庭荷承认,她现在对于那个存在于苏耀钰口中的莫庭荷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她也从来没觉得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只是现在的她渐渐在释怀这件事,她也知道,很多事,是需要时间去消化的,苏耀钰不可能把前一世的莫庭荷忘记,而她与前一世的莫庭荷,也终究会变成同一个人。
“再出现一遍?耀儿,你这话的意思我怎么听不懂?”苏母怒目圆睁,“耀儿,你这话太伤我的心了,你想想,我曾经做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和庭荷啊?”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最好。”苏耀钰将莫庭荷放到身后:“我这就带着庭荷离开,从此以后,你们也不要再烦扰我们两个。”
“耀儿!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怎么了,你还嫌我烦扰你?”苏母不服气地说,“我与庭荷日常话些家常,怎么到你眼里,难道就变得十恶不赦吗?”
“日常?你将刚才的话叫日常?母亲,我与庭荷马上就要去云城,今天来这里只是来送这些糕点给你们,既然心意到了,那我这就带庭荷离开。”
苏耀钰说完,也不等苏母说什么,拉着莫庭荷从家里走出。
苏母气得要命,看到横倒在地上的老仆,伸脚踹了一下:“没用的东西,说晕便就晕了。”
老仆吸着一口气睁开眼睛,脑子还是糊涂的,高声尖叫:“有妖怪!有妖怪啊!”
“妖怪什么妖怪,你胡喊乱叫什么?”
老仆受了大惊吓,脑子是乱的,也不回答苏夫人,狂吼乱叫着就跑了出去。
苏夫人连忙叫其他人去拦住老仆,但是那个老仆状若疯癫,好几个家丁都没拉住,放那老仆跑了出去,正碰上保甲巡逻,见一群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便将苏家人都围了起来,带回衙门就要治罪,那老仆疯言疯语,可却说出了苏耀钰在平安府的大秘密。
苏耀钰此刻是被发配的人犯,万不可能脱离看管独自回到平安府,魏知府知道这件事,连忙派人去追,几个衙役果然在城门口将莫庭荷与苏耀钰拦了下来。
四五个衙役将苏耀钰和莫庭荷围在中间,都知道苏耀钰是文武状元,武功了得,所以没人敢轻易上前,可也不敢退,所以几个人都是僵持着,动都不敢动。
苏耀钰不屑地看着这几个人,揽着莫庭荷的腰腾空而起,眼看就要翻过城墙,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暗箭,射得极准,苏耀钰带着莫庭荷躲闪不开,只能回旋落下,但还没站稳,又是一支劲力强劲的暗箭射来,逼着苏耀钰退回到了原地。
两人身后正好有一个水缸,莫庭荷从水缸中引出一道水,刚引出来莫庭荷就大叫“不好”,原来那水缸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油,暗箭又带着一团火向二人射来,苏耀钰虽然带着莫庭荷躲开,可那暗箭落在油上,竟然激起了一圈的火海,而这时原来围在两人外围的衙役将身上的布衣脱下,身上穿着的竟然是涂了防火油的装甲,他们一个靠着一个,向上举着箭,显然是不给苏耀钰一点逃离的退路。
“他们是有备而来。”莫庭荷与苏耀钰站在火圈中央,长剑在两人四周不停挥舞,阻挡火焰的攻势,而赖茗儿则是跑去找刘诺帮忙去了。
“刚才那个放暗箭的功夫了得,不知道躲在哪里。”苏耀钰挥起袖子将莫庭荷护在怀里。
莫庭荷贴苏耀钰很近,即便在烈焰之中,她依然能够感受到从苏耀钰身上发出的一丝凉意。
外圈传来啧啧声:“真的假的,他们居然还活着?”
“是啊,火怎么就烧不到他们身上呢?”
“火一时烧不到就算了,难道他们不热吗?他们还能呼吸吗?”
“一个个都给我闭嘴!管好自己!”
“啊呀,我这边都快燎得热死了,他们也逃不出来了吧。”
远处传来马蹄声,原来是刘诺骑马而来,他身后还跟着赖茗儿。
围着莫庭荷与苏耀钰的衙役对刘诺吼道:“来者何人?府衙抓人,若有延误,共犯论处!”
刘诺手里拎着一个水囊,刚要举起,一支暗箭就射穿他的手肘,刘诺疼痛落马,原本抓在手上的水囊也掉在地上。
赖茗儿连忙抱起血流不止的刘诺,扯下头巾扎紧他的伤口,这时后面又来了三四个衙役用弓箭对着他们两个。
赖茗儿哭着与那几个衙役说:“咱们都是平安府的,打小也都认识,这可是药局的刘诺刘大人,你们谁家有个病痛难受的都去他那边领过药,看在曾经交情的份上,给他找个大夫吧。”
那几个衙役没动,只有一个衙役走进来,捏着刘诺的胳膊,封了他出血的穴道,见刘诺仍想去拿那个水囊,干脆将水囊拎在手中,缓缓走开。
刘诺的眼神瞬间成了绝望,烈焰烧起的黑焦泥糊在他的脸上,他除了趴在地上看那团熊熊大火之外,无能为力。
莫庭荷与苏耀钰已经被火光整个包拢起来,无论苏耀钰有滔天的本事,想来都是逃不出来的。
赖茗儿哭得眼泪鼻涕都糊到了一起,他啊啊地哭叫着,可在喧嚣的世界中,他的哀伤连成为协奏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围在火圈四周的衙役们也都收了箭去后面拿挡火板拦住火海的去处,免得烧到平安府的商铺,明日早上,这边会成为一片焦土,清理起来会有一些困难,或许那些原本青灰色的地砖上会残留些黑色的痕迹很久,或许十几二十年,或许几百年,可是在这边烧死的一对男女却很快会被人忘记,因为他们死得也是耻辱。
火舌舔着挡火板,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几乎所有人都松懈下来,因为没人信苏耀钰和莫庭荷还会活着。
就在这时,有人向火海之间丢了一样东西,大家连丢东西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见到火海冲窜出一柄比寻常剑更长一些的长剑,长剑的剑柄已经烧得通红,只有一个绿色的水纹标记在不停地闪烁,长剑快速划破那样东西,一包水倾泻而下。
即便这包水丢得奇怪,可也没人会在意,在壮阔的火海面前,这样一小包的水又能有什么作用,还没靠近火焰,这些水就已经变成了热气,跟随着火焰散发到了空气之中去了。
可是,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水,竟然让火海整个翻腾起来,而更让人不能置信的是,火海并不是翻腾,而是被水海从下而上缓缓地托举了起来,再仔细看,并不是托举,而是水在不停地吞噬着火,水浪一浪高过一浪,掐着高高的火焰用力按进自己的怀里,不多时,火就被越来越多的水给扑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