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在我死后，我爹被你们救活了？”
“是的，我们找了一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裴斐用风镜将莫知故的神识引到那具尸体上，然后我用火镜让他活了过来，那是我们第一次做重生，这是我们能想到最妥帖的法子。”
“成功了吗？”
“成功了，莫知故的确是醒过来了，可没说两句话，便又死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逆天改命了，莫知故本来就是已死之人，神识又依附在一个已死之人身上，若这样都能重生成功，那还有什么命理说法？”
“那后来呢？莫不是让神识依附在不死之物上？”苏耀钰在一旁插嘴问道。
i
“这是裴斐想到的法子，他说我们可以造一个死物，例如木身，然后我们可以让莫知故的神识依附在木身之上，于是我们找了个木匠做了个简陋的木身，试着在让莫知故的神识依附在这个木身上，但是我们还是失败了。因为木身终究是与人身不同，莫知故的神识在木身上却不能说话不能动作，与死了也没区别。”甄非想起过往，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就这样，我们白天研究木身，晚上在梦中与莫知故商量接下来该如何，后来，莫知故就提起需要将木身变成人身，而那个关键的窍门正是幻水镜，幻水镜内才有幻化之法，也只有在幻水镜中，木身才能与神识完全结合。”
“所以你们成功复活了我爹？”
“嗯，我们去找了临逸，那时松林玄师寿终正寝，我们虽然被松林玄师赶下山门，终归是师徒一场，便写了帖子给临逸去吊唁，临逸念着同门之情，便给了我们回信以让我们进入麓山，到了麓山，我们顿觉灵气充沛，而我也是第一次在那边见到了你。”甄非指了指青汐。
没等青汐回答，甄非接着又说：“吊唁之后，我与裴斐硬着头皮与临逸说了这件事，希望临逸可以帮我们，而临逸也的确帮我们了，他让我们将木身带入幻水镜，并在幻水镜中为木身生出皮肉，莫知故直到现在，才重生了。晚些时候，我们四人坐在一起吃酒，我与裴斐将我们的计划与临逸说起，临逸却跟我们说，若要让世界重生，他这一个幻水镜可装不下，临逸还说，之前松林玄师留下一个幻水镜，可惜到了年限，便没了，连带那个幻水镜中浩如烟海的古籍也都全部没了，临逸说起这件事直叹可惜，于是他提出，与其让所有人重生，不如我们将世界往前推，用玄力逆天改命，临逸希望找到救他幻水镜中古籍的法子，莫知故想死而复生，也想救下庭荷，而裴斐想要重新再来去救他妻女的性命，而我则是想要挽回年轻时候的遗憾，其中就包括你。”甄非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中全是不忍，“耀儿，你自小由我开蒙，我一直拿你当亲子一样对待，我不忍你如此早逝，我也知你殉情症结何在，我愿意为你挽回遗憾，所以我们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便在一起商量如何完成大计。”
甄非接着就开始说不少玄术上的法门，说起自己的研究，甄非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全然不顾周边的人能不能听懂，而在场的人只有莫庭荷能跟上甄非的思路，其他人听到开头的一小半就再也听不懂了。
说到最后，甄非才说：“现在我们所处的就是当时我们四人商定下来的大幻境，我们通过对幻境的推动，将时间前移，希望能够各自弥补遗憾，可惜的是，我们第一次失败了。”
“失败的意思，就是，静王兵变又成功了？”
“还没到，就是耀儿的发展总有些不受控制……”甄非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你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已经不知道推倒重来了多少次，最后，我们终于知道耀儿你不受控的原因了，那便是庭荷。”甄非侧目看着莫庭荷，“我们一直以来都忽视了莫庭荷这个人，直到好几次失败后，我们才知道，莫庭荷是耀儿的线，断不了，又不能任由发展，莫知故试过很多方法，甚至曾经极力反对过你们的婚事，但最后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只要你们两个结婚，庭荷就会饱受婆家委屈，而耀儿也会为了庭荷碌碌不得志，然后也无法阻止静王兵变，如此失败了好几次后我们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裴斐就提出了一个想法，裴斐的意思是，我们要先改变莫庭荷。”
甄非看到莫庭荷与苏耀钰极为认真的表情的时候，突然闭住嘴没再说话，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到一个桌子前面，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这样，话说一半就不说吗？”周子昂从外面走进来，没忍住，气呼呼地说道。
“我这人？我能怎么样？我说了那么多话，也渴了半天，你们给我倒水喝了吗？”
周子昂自知理亏，主动过来给甄非续了半杯水：“贾先生，我态度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可一定要原谅我就是了。”
“我与你置什么气，对吧。罢了，你们那么想知道，那我就继续说，裴斐为什么要改掉莫庭荷呢，是因为莫庭荷本身就是个软性子，若是这个性子不变，庭荷的命运也改变不了，正好临逸缺个关门弟子帮他背书，于是我们便试着在莫庭荷的神识中加了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一个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也简单，临逸在你的神识中做了一个幻水镜的通路，你所有要记入的东西都会传达到你脑中的幻水镜中，所以庭荷，你的确是过目不忘，是吗？”
莫庭荷点点头。
“如果只是让她可以变得过目不忘，那也不至于说莫姑娘已经不是莫姑娘了吧。”周子昂在一旁奇怪地问道。
“因为要植入幻水镜，会抽走她不少原有的神识，所以，她现在除了保留十一岁以前莫庭荷的记忆之外，其实已经是另一个人了，她或许叫莫庭荷，却不是真的莫庭荷。”
“好好一个人，被你们给拆散了吗？”苏耀钰有些接受不了，晃了一下。
“也不算拆散，着就要看苏生你怎么看，若是你只看外貌，她就是庭荷，若是你看的是脾气性子，她们两个的确不一样。”
“那真的庭荷呢？”
“真的莫庭荷，难道不是已经死了吗？”甄非说得轻松，全然没有别的情绪。
“可是裴斐说她能死而复生的。”苏耀钰有些绷不住了，他不是没怀疑过裴斐的说法，可是甄非的话显然就是指向深渊的路。
甄非冷笑：“裴斐真是什么都能说，神识都拆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活？”
苏耀钰腿上发软，险些摔倒，幸亏周子昂在后面扶住他。
莫庭荷对这个结果比苏耀钰更能接受，这也证明了她心中始终别扭的不确定感，如今这一切都有了解释，莫庭荷总算知道为什么她心中始终介意苏耀钰嘴中的莫庭荷，说到底，原来她并不是莫庭荷，或者说，她只是一个拥有莫庭荷记忆的替代人而已。
“所以，我现在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莫庭荷捏捏自己的胳膊，其实她现在也不能完全相信自己的身体了。
“你是活的，但你只有莫庭荷的神识与相貌，却不是莫庭荷。”
“真的莫庭荷呢？”莫庭荷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若这具身体不是莫庭荷的，那莫庭荷真正的身体呢？”
“不知道。莫知故把那具身体偷走了。”甄非再次叹气，“当初我们说得很好，临逸在庭荷的神识中已经加入了幻水镜，偏偏在移回庭荷身体的时候，找不到庭荷的尸首了，裴斐用风镜看了，就是莫知故抱走的，可是莫知故怎么都不愿意承认，我们也无法，只能想着再找一个人来承了莫庭荷的神识。”
“后来呢？如果你们找的是别人的身体，那么长相又如何能做到丝毫不差？”
“不是长相丝毫不差……”甄非慢慢地说，“苏生，难道你没想过，是不是你的记忆发生了偏差？”
苏耀钰：“……”
“是了，我们在给你重生的时候，改变了你的记忆，莫庭荷其实并不是这样，只是回溯到过去的时候，所有人的记忆都会根据当下做出调整，例如这个莫庭荷，你从她十一岁看到现在，其实你已经忘记她本来长成什么模样了。”
苏耀钰僵直着脸不说话，莫庭荷反而比他更加冷静，对甄非说道：“所以，我和莫庭荷根本就是两个人，对吗？”
“你的神识是莫庭荷的。”
“只是一部分。”
“好吧。”甄非摊手，“其实你说的是对的，你只是我们做在苏耀钰记忆中的莫庭荷，并不是莫庭荷。”
“那莫庭荷呢？真的莫庭荷？”
“被莫知故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
“所以，我爹一直知道的对吗？我不是他的女儿？”
“他不知道，因为时间倒推，为了不让我们的记忆发生偏差，我与甄非都在火镜中，而其他人的记忆都随着时间的倒退导致记忆出现偏差，例如苏生，也例如莫知故，这件事是裴斐的想法，他担心莫知故藏起莫庭荷的身体另有想法，所以故意提前了时间倒退的时间，莫知故赶不过来，所以就自己倒退回了过去。”
“所以，我爹真的是拿我当女儿一样养大？”
“对，在莫知故看来，你也是莫庭荷。”
“但是，你知道，她不是莫庭荷？”苏耀钰咬牙切齿地问道。
“我和裴斐都知道，只是裴斐也不会跟你说。”
“可你今日又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件事？”
“苏公子，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苏耀钰无言以对，他也曾经想过无数次，裴斐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可是如今听到甄非的这个说法，才知道原来裴斐真的隐瞒了自己很多。
只是现在这个真相，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又怎么可能想到，原来一直心之所系的莫庭荷，竟然都不是原本的她，她这一世中，把莫庭荷放在心上这么多年，真相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甚至无力去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办，甚至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这个“新婚妻子”。
莫庭荷看到苏耀钰默默背过的身子，知道他已经在回避自己，苦笑一声，也背过了身。
周子昂看见互相背对着的两人，皱眉说道：“苏兄，你这是什么意思，再怎么样，莫姑娘也是你新婚的妻子，难道你就为了这人的几句话，就不认她了吗？”
苏耀钰坚持着不说话。
莫庭荷低头说：“无妨。”
就在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人影，拉着莫庭荷就飞而来出去，所有人都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蓝色的影子。
莫庭荷被青汐带着双脚离地，连忙拉他的手：“太快了，你，你放我下来。”
青汐缓缓停了下来，扶着莫庭荷的腰，不让她双脚沾地。
“你放我下来。”莫庭荷挣扎了几下，却一点都使不上力气。
“你答应我别做傻事。”
“你哪只眼睛看出我要做傻事？”
“正常人遇到你遇到的事都会去寻短见吧。”
“寻短见的才是不正常的人吧，青汐，又不是天塌下来的事，我为什么要寻短见啊。”
“怎么就不是大事呢？你不是莫庭荷啦。”
“我不是莫庭荷，我就要去死吗？我终归还是一个人吧，我这个身体是另一个人的，我总要为她继续活下去吧，不然，她也太可怜了。”
“你这话可真有意思，都到如今这情景了，居然还在为一个将死未死之人心生怜悯，你没看到苏耀钰那模样吗，他是不是不想认你？”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
“你是不是傻了？这种时候，你还在为他设想？他不能接受不了啊，他都与你成亲了，怎么能不对你负责呢？”
“他没必要为我负责，他只要对他自己负责就是了，再说，他想成亲的一直是莫庭荷而已，不是我，以前是误会，如今误会解除了，婚姻也该解除了啊。”
